霍皖衣想,若是谢紫殷不想见他,那他们确然没有多少机会相见。
因为谢紫殷有千万个道理不见他。
而他想要从这千万个道理中得到一次允肯,绝非易事。
秋时夜也寒凉。
霍皖衣避开了长街人群,转而去了另一侧的偏门叩响门扉。
寻常时候解愁都会在这里候着。
她是相府的仆婢里最接近谢紫殷的人,诸多事务,她亦知晓。
这偏门不是真正的偏门,因为在不知秘密的人眼里,它只是一扇小门罢了,但在知晓它作用的人眼中,它便如同是个密室的暗门一般。
他叩响了门,解愁的声音就隔着门扉传来:“……是谁?”
霍皖衣答:“是我。”
解愁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是以门内静了片晌,解愁才道:“……奴婢需得先问过相爷。”
得了霍皖衣的应答,解愁又匆匆赶往书房。
没过多久,那扇小门被从里面拉开,露出解愁的脸。
解愁道:“霍大人请进。”
她不可再唤他“夫人”,因为如今的霍三元便是霍三元自己。
那个所谓的霍皖衣,如今是缠绵病榻,再无人得见的相爷夫人,却不是新科状元。
流言四起时,解愁也为此担忧过。
但现在的霍大人是清清白白,担忧尽去的同时,解愁也意识到有些事情已悄无声息地改变。
譬如霍皖衣的身份。
她在前方引路,停在书房门前,低头让步。
无需通传,霍皖衣踏入书房,等解愁轻手轻脚将门关上了,也公事公办般低头施礼:“……见过相爷。”
谢紫殷抬起眼帘看他。
“霍大人怎么不在刑部忙着为旁人洗冤翻案?”
霍皖衣道:“臣来见相爷,是有一事想说。”
他们好似一瞬间就陌生了起来。
谢紫殷摩挲着扇柄,道:“何事想说?”
霍皖衣答:“臣是来谢过相爷相助的。”
“本相何时相助过霍大人?又是何事相助?”
“何时何事,相爷心知肚明。臣亦知晓。”
谢紫殷道:“如果是你我都知晓的事情,那为何本相不知晓?”
霍皖衣道:“相爷说不知,那便是不知。但臣以为相爷知晓,所以臣还是要谢过相爷。若无相爷从中运作,这桩事哪里能这般迅速收尾。”
这番话说来,好似恭维谄媚。
然而他们之间从不曾有过这些东西。
霍皖衣一句话落了尾音,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道:“左右也有忠定王爷为你收拾残局,你谢过他,再来谢我,也不怕得罪了人。”
“真要得罪,那也是两方都得罪。领情这种事,领一方是领情,两个都领便成了结仇。”霍皖衣道,“只不过臣不怕结仇,只怕相爷连臣想要领情,都不允领情。”
谢紫殷道:“如此说来,若我不承认自己有相助于你,便是我害了你,让你没能如愿领情?”
霍皖衣道:“臣不敢威胁相爷。”
“而我认为你是在威胁。”
“……这般,相爷想要臣如何赔罪?”
烛光之下的扇骨莹润泛光,折扇被谢紫殷叩在桌上。
这声轻响低不可闻。
谢紫殷淡淡道:“夜色深了,留宿一夜再走罢。”
……
解愁候在卧房门前许久。
天色蒙蒙亮时,霍皖衣才拉开房门,鬓边发红地走出房间。
解愁已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其中关系。
她一直在看霍皖衣的情,以至于霍皖衣觉察时,便看见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