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皖衣迟迟没有回信。
他不知说什么,也不太想说。
在这盛京,繁华是真的繁华,人亦孤独。越是看得多,越失去得多。
这个道理他和展抒怀都应该懂得。
趁着天气正好,秋风和煦,霍皖衣为着展父的案子四处奔波,先去了趟明华殿。
刘冠蕴坐于明华殿中,见到他骤然来访,情却不惊讶。
反而语声亲切道:“霍大人怎么来了?”
霍皖衣躬身施礼,开门见山地回答:“回相爷,下官是有一事想请教相爷。”
“有事请教?”刘冠蕴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霍大人亲身跑这一趟?”
霍皖衣道:“下官想调取明华殿近年来的所有官员卷宗。”
刘冠蕴问:“霍大人想做什么?”
霍皖衣道:“前些时日,下官在刑部整理卷宗时,发现有桩案子也许另有隐情。是以下官想多调取相关案情的卷宗,看看那是否是桩冤案。”
明华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间或有秋风吹来,撩动发丝衣摆,将人衬得衣袂飘飘,别样风流。
以这般风景去看,霍皖衣不似凡人,秾艳昳丽,天下殊绝。
刘冠蕴沉默片晌道:“霍大人倒是刚直不阿。”
这刹那,霍皖衣不由微笑:“刘相大人说笑了。”
他与刚直不阿毫无关系。
世人言他自私自利,从来如此,何曾有过刚直?
刘冠蕴看来的目光依旧平和沉静,像一汪深深潭水,却不令人心寒畏惧。
“……既然你是为着这种事想要调取卷宗,本相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霍皖衣又施礼道:“谢过刘相大人。”
刘冠蕴温和道:“要寻求真相并非易事,霍大人有这份善心,很好。”
他怔了怔。
世间无数人言说他的无情无义,冷血阴狠,这段时日,他却听过几次说他心善的声音。
霍皖衣道:“刘相言重了。”
他无善心,少做善事,也不坦荡,既当不起刚直二字,也无可说善良。
离开明华殿时候,天光极盛。
碧空如洗,道旁枫红如火,秋风至,又添几分凉意。
他还要去明堂殿走上一回。
孟尤情早得消息,特意在明堂殿前等他前来,在前引路道:“上回见面时霍大人便说过想要调取各处卷宗,下官想着霍大人迟早会来走这一趟,果不其然,今日霍大人便来了。”
霍皖衣看向他:“孟大人竟也牵挂此事?”
“不敢说是牵挂,”孟尤情摇首一笑,“只是在明堂殿任职日久,难免也想为冤假错案喊喊冤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明鹭殿前,长廊上前后无人,殿中屏风隔断,无从看出其内风景。
将人送到此处,孟尤情也不久留,先辞别了霍皖衣,再对着明鹭殿躬身施礼,做全了此等礼数,孟尤情方退步离去。
已至此,霍皖衣隔着屏风亦俯首道:“……下官霍皖衣,求见谢相大人。”
不出片刻,有人影自屏风后行出,和霍皖衣对视一瞬,那是个面生的年轻官员,脸上带笑:“谢相大人允了,还请霍大人随下官来。”
“请。”霍皖衣颔首。
这年轻官员带着霍皖衣绕过屏风,却未直行而去,反倒是带着人走了另一条小廊,穿行过数十步,在一处假山林立,碧波摇曳的水塘小苑停下了脚步。
循着那官员的目光看去,谢紫殷正倚着廊柱坐在池旁,与池水隔着半人高的距离,手中的饵食颗颗撒入水中,瞬息便有涟漪晃荡,晕开一圈圈水环。
“就是此处了。”官员道。
其实也无需这官员开口,霍皖衣自也知道,不过他亦守礼数,微笑道:“多谢大人引路。”
那官员躬身道:“不敢、不敢。”便又连连告辞,退至转角处,转身离开。
如今池边静谧,霍皖衣步步行去,在谢紫殷身侧停下。
谢紫殷也不回头看他,只道:“你看这些游鱼,说它们可悲,却只需吃喝玩乐,说它们快乐,却又困于一隅。”
他们又是一段时日没有见面。
霍皖衣没有立即回答谢紫殷的话语,因而他正在看,看谢紫殷的气色是否有所变化。他为他精心准备的那些药膳,总该有所作用。
他这般想,目光就在谢紫殷的脸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