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得他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却又不敢呼痛。只沉沉呼吸,像即将渴死的一尾鱼。
躲无处躲,青珠儿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地,清秀的容颜被凌乱的发丝遮挡,仅露出双布满恐惧的眼睛。
——他惧怕玉生。这份恐惧并非无的放矢,而一直都有迹可循。
他曾听高瑜说过许多关于玉生道长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有着名声,有着地位,却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计后果,从来都只跟随着自己的本心在走。
那被称之为是“求道”。
玉生仍是居高临下地看他:“那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他听到这句问话。
他摇了摇头,哽咽着求饶:“……都是王、王爷要做的,我又怎么能拒绝?”
若不是遇见高瑜,他也做不出毒杀梁尺涧的事。
只可惜遇见了。
恩情被他抛之脑后,如今见到的,便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玉生道:“你很好。”
他抬起眼看了一瞬,惊诧于无从看出那张清冷面容的丝毫表情,更恐惧于这三个字背后的隐意。
“玉生道长!”青珠儿叫嚷出声,“您、您要是这么……这么杀了我,王爷一定会知道的!”
“知道?”玉生带着两分笑音说话,眼底冷似幽渊,“我敢将你带到这里来,难道你以为,我会怕高瑜知道?”
他瞪大双眼,从这句话里读出十分危险的意味。
“什、什么意思?”
玉生俯身而下,手指捏紧他的下颌,微笑道:“我不怕他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你以为你的命那么有用?青珠儿,你若活着,你也许是有用的。可一旦你死了,你还有什么用呢?”
“不……不……玉生道长,我求您,求您不要杀我……我,我可以为梁公子解毒!对、对!”他被那番话吓得绝望了一瞬,到底找到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他双眸浸出眼泪,若放在平常,也算是楚楚可怜。只可惜他眼前的人并不欣赏他的任何东西,凝望他时的眼,依旧冰冷淡漠。
青珠儿哭着道:“我能帮梁公子解毒!我、我还有用……求您别杀我……我不想死……”
“这天底下谁会想死呢?”
玉生摩挲着他的下颌,力道轻柔得好似在安抚:“你这样的人尚且不想死,难道梁尺涧就想死么?你对他两次三番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他也不想死?”
因而人不走到绝望之境,又怎会担忧旁人的思绪。他张口想说,但无从回答。
难道真要他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么。玉生当然比他更清楚。
寂静的小院中,一时只听得到他沉沉的呼吸,和着玉生轻浅得好似没有的呼吸声。
“求您……求您……”他从嘴中重复着这两个字。
除此之外,他不知,也不敢再说什么。
玉生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来。
窗外也透来层叠天光,缕缕洒在人肩侧发尾,衬得一身莹莹生辉。
“梁尺涧的命,我救得回来。”玉生垂下眼帘与他对视,话语轻轻,话意却将他一字一句地打入无间地狱——“可你的命,高瑜已经救不了了。”
“永别了,青珠儿。”
暗卫十一拿着字条走进房中时,高瑜正温香软玉在怀,情惬意。
对上那双幽深死寂的眼睛,高瑜有些扫兴,推开身旁的美人,淡淡道:“怎么样了?”
十一单膝跪地,低垂着脑袋,语调毫无起伏地回答:“……回禀王爷,青珠儿已经找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
十一掩在面巾后的嘴唇微动:“属下无能,寻到的,只是青珠儿的尸体……”
“哗啦——”
摆在桌上的果盘应声而落,高瑜拂去桌上所有物什摆件,有那么一瞬错愕慌乱。
高瑜道:“放肆!谁人敢对本王的人出手?!”
“禀王爷,此事蹊跷,属下等人追查到时,是在城郊的一处荒山下……且凶手手段十分残忍,似是寻仇。”
“寻仇?”高瑜无意识地捏了捏掌心,“他会和什么人有仇?他无父无母的,性子是差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和什么人结仇。”
除非——
除非他和自己合谋毒杀梁尺涧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心中有鬼的人,总怕被人发现隐秘。若是他们合谋的事情没有这一桩,高瑜怎般也不会怀疑到玉生的头上。可自己到底算计了梁尺涧,这个人在玉生心里的分量只多不少,只重不轻,若当真被发现了这桩隐秘……
高瑜坐倒在椅中,良久,他问:“玉生道长在哪儿?”
又是一日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