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小年前夕,县学还有两日就放岁假了。院子的角落里不知谁堆了一个雪人,用黑石子做了眼睛,瞧上去活灵活现。
钟声敲响,学子们从教室鱼贯而出,先去食堂用饭,接着回宿舍小憩。
就在这时,街面上涌起一阵海啸般的热闹。
“柳秀才下狱了!”
“不得了了,亏他是个读书人,竟蓄养了两个私妓在家。”
“哎呀,也就你们觉得稀,我老早就说了,这个老不死的酸秀才表里不一,你们都不信,还骂我无中生有呢。”
沈长林跟着众人走到外面去看,只见两位衙差拉着柳秀才正往衙门去,后头的衙差拉着两个穿桃红小袄的美貌女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她们边哭边在衙差的推搡下往前走:“我们六岁就被卖了,转了好几次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犯罪,为什么要抓我们,呜呜呜——”
沈长林咬着下唇,出的看着那两位女子,虽知古时买卖人口是合法行为,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被卖女子的现状,她们那般年轻,生来也没犯过任何错误,为何要受这样的对待呢?
好似一朵莲花,刚含苞待放,就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扼杀在淤泥中。
突然,沈长林看见了顾北安,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走廊下,正冷冷看着柳秀才被捕的狼狈样子。
在柳秀才长袖善舞,到处联络人脉要谋害顾北安的时候,他也在四处收集柳秀才犯法的罪证,最终早一步揪住了柳秀才的把柄。
“顾先生。”沈长林朝他跑去,到底没有忍住,问道,“那二位女子是无辜的,为何衙差也要抓她们?”
顾北安低头,手轻轻摁在沈长林肩上:“衙差抓她们,只是为了证词,证明柳秀才蓄养私妓,并不会定她们的罪。”
“然后呢?”
顾北安思索了一番,蓄养私妓是重罪,按律要判鞭刑并罚没部分家产,而私妓本人,往往会从贱籍变更为平民,但因她们没有亲友可投靠,又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往往升为平民后也会再次沦为贱籍。
看着学生担忧的情,顾北安一叹,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同理之心,实在可贵,“你放心,我会好好给她们安排一个去处的。”
“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沈长林一本正经道,“柳秀才因作恶而遭殃,先生因行善而平安顺遂,古训诚不我欺。”
顾北安轻笑,敲了敲小家伙的头:“少给你先生戴高帽。”
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收集柳秀才的蓄养私妓的罪证,顾北安没来得及感谢那日白雪出手相助的恩情。
现在想来,仍旧非常惊险。
顾北安自诩清流,一个清白的名声对他来说和性命相当,那日若真被柳秀才得逞,他的仕途恐怕也就到头了。
再说那位白雪姑娘,胆大心细,竟是个女中豪杰,顾北安思索了一番,这样一位独特的女子,谢礼自然不能是寻常的锦缎珠花脂粉,那等俗物反是唐突轻慢了佳人,思来想去,既然白雪姑娘会医术,想来因为会喜欢医书。
于是等岁银发下来,顾北安去书局挑选了几本印刷精良,校验准确的古医书,如《农本草经》《备急千金药方》《本草纲目》等几本古医经典。
这日上午,是个好天气,太阳难得露出脸来,洒下一片淡淡的辉光。
沈长林沈玉寿正合力抬着被褥到日头下晾晒,晒得又软又蓬松,夜里睡觉才舒服。
顾北安走到学生宿舍,对兄弟俩个招招手,领他们到了自己房间。
沈长林环视一圈,只见他的房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吃糖吗?”
一句话打断了沈长林的思路,顾北安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桂花味的糖块。
“我记得先生讲过,糖要少吃,不然会坏了牙齿。”
爱徒一句话堵的顾北安无话应对,他顿了顿,道:“一日只吃一块,吃完漱口便没有妨碍。”
两个小学子立刻欢呼起来,各自往嘴里塞了一块糖,甜味是这个时代稀缺的东西,沈玉寿喜欢,沈长林更加惦念不忘,甜甜香香的滋味,谁能不爱。
但这桂花糖块可不能白吃,顾北安交给他们一项任务,将四本医书送到白雪手上。
上次白雪不叫他进门,那时药效虽没过,顾北安思维迟钝,但是心中十分明白,白雪姑娘是为了避嫌,因此回礼的时候,他也该避嫌才是,免得人家姑娘难做。
因此他嘱咐两位小学子,悄悄的办好这件事,莫要让别人瞧见,尤其是白五婶。
“你们知道了吗?”
虽然沈长林自觉白雪姑娘和自家先生很般配,但是二人之间若没有爱的小火花,他也不做那等起哄的讨嫌人,规规矩矩的点头:“学生知道。”
说完捧上医书,带上桂花糖块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再说白家,自从见顾北安和白雪“幽会”后,白五婶就一直注意女儿的动静,可惜再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白家姑娘生的俏丽,人又能干,在附近街区是出了名的好,时常有媒婆登门说亲,但白五婶白五伯想多留姑娘几年,才将白雪养到十八岁还未说亲。
如今是不好多留了,再过两年就不大好说亲了。
这日,又有一户人家找了媒婆登门,说的是一户豪民的幼子,家业颇丰,就是那郎君年轻了些,今年只有十六岁,还不懂事不会疼人,白雪嫁过去恐怕要多照顾丈夫,不过家里条件优渥,常年有两个婆子在家伺候,白雪不用凡事亲力亲为。
一番综合考虑下,白五婶同白雪提了:“雪儿,你要是和顾大人没什么,那娘就不提他了,你觉得这家人的少爷,如何呢?”
“……不如何。”
白五婶用手叩着桌面:“这个不好那个不妙,你究竟想找什么样子的?”
白雪想了想:“至少比顾大人好吧,人顾大人好歹知书明理是个成人,这位少爷分明还是个孩子,我嫁给一个孩子做什么。”
顾大人,又是顾大人,近日常听雪儿提起顾大人呐。
白五婶细想一番,也觉得郎君大些才会心疼人,便出去寻那媒婆,要回绝这门亲事,免得人家那边等着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