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城那么大,人那么多,他站在熙攘的街头,茫然无措,再次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若他强大一点,谨慎一点,长林是不是就不会走丢呢?
浑浑噩噩一整晚外加一个早晨,沈玉寿的脸色有些恹。
一辆马车停在身前,他也没打起精来,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玉寿!”
沈长林从马车上跳下来,沈玉寿的眼睛瞬间亮了。沈长林拉起小兄的手,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解释:“你听我说……”
“先别说了,你身上这么脏,衣服也破了,这一路上定吃了好多苦,方才已有衙差过来,将你这一晚上的事告诉了我,太惊险了……”
沈玉寿没有半句责怪,只是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里也带了哽噎。
几乎是同个瞬间,沈长林的鼻子狠狠一酸,泪水盈睫:“嗯。”
想一想,做了这么多年兄弟,这位异父异母的小兄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急话呢。
“玉寿,你真好。”
“也就一般好吧。”
身边的贺青山也被莫名感染的想掉泪,但他十六了,告诫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好啦好啦,怎么突然肉麻起来,长林身上都馊了,快回澡堂洗澡吧……”
一切重回正轨。
沈长林先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将一身灰洗干净,然后躺上床,睡了个天荒地老,再次醒来,已近黄昏。
两位学子被贼人掳走,幸好平安归来,刘学长安了心,并给他们放了两日假调养安,但沈玉寿他们要照常上课。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下课,沈玉寿贺青山等人捧着书本,飞奔回斋室,正好见沈长林睡饱醒来。
“饿了吧?走,穿好衣裳,我们去食堂吃饭。”
“对对对,今日咱们要庆祝一下,开小灶吧!”
府学的食堂有大锅饭,也可以单独点菜小炒,称之为开小灶,无论是食宿全免还是免一半的,或是全部自费的,只要去开小灶,都要自己出银子。
因此,开小灶的基本都是家中极富裕的学子。
沈长林他们来了几个月,还没吃过小灶呢。
“嗯!”死里逃生一回,沈长林也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咱们点只卤鸡,一煲砂锅肉丸汤,还要清炒豆芽、羊肉馅饼、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对了,还有鸡蛋羹、春卷……”
人一旦饿疯了,点起菜来就和报菜名似的。
贺青山忍不住调侃:“我看点头牛你也能吃得下。”
府学食堂里,饿疯的不止沈长林,还有林大公子。
林月贤被解救后,先和沈长林一样回了斋室,正想补觉,府学的学长、训导、衙门的人就轮番上门询问宽慰,硬生生耽误了两个时辰,眼看要到饭点,他索性不补觉,先来食堂填饱肚子。
可紧接着,平日里的那些跟班就下课了,纷纷围拢过来,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对贼人一顿咬牙切齿的毒骂。
林月贤第一次对这些奉承产生厌恶情绪,他真的好想安静的吃顿饭再睡一觉,但刻入骨髓的家教又令他一直强提精,面带冷淡的微笑,慢慢回应。
“沈长林来了。”一跟班道。
为避免引起骚乱恐慌,沈长林和林月贤被绑的细节并未公布,因此学子们只知他二人同时被绑。
“月贤兄,是不是这沈长林惹事,连累了你?”
“是啊,一看就是他惹是生非。”
“月贤兄,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牵扯颇深,林月贤被叮嘱要保密,他只得懒洋洋道:“无可奉告。”
然后站起来,轻描淡写:“不过,不是他连累我,而是我连累了他。”
说罢,在一众跟班惊讶的眼中,走向沈长林他们。
“长林兄,我与你们一起用饭,不介意吧?”林月贤话没说完,人已落座,好像没考虑过沈长林会拒绝。
想想也是,这样矜贵的世家公子,这辈子应该还没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吧。
沈长林倒也没心思做那个头次拒绝他的人:“不介意,坐吧。”
况且,以林公子的阔绰本色,开小灶的所有花费,他会出完。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深夜逃亡,让他请一顿,完全合情理。
再说知府衙门刑房内,陆经历被捆扎成一个粽子,正嗯嗯叫唤。
顾北安稳坐刑房外,品着衙门里的粗糙茶水,硬是喝出了一种名茶的感觉。
隔壁房中,从陆经历别院中搜出的账簿一字排开,十几个税吏马不停蹄,正在记录汇总,从账册中搜集有用的线索。
这账册登记了黑钱庄近两年的账目,囊括收款放贷,入股分红,还有与其他黑庄合作的记录。
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的找下去,可以揪出不少地下黑庄,并整理出一份官场人的暗股名单。
于是衙门里,不少官员以顾北安无权抓人,私自引弓兵入城等理由阻止他继续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