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果不是宓乌偶然心血来潮的探望,他真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幽州。
容祀知道自己该早些醒来,这样的梦境于他而言是凌迟,是折磨,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痛。
他挣了下,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四肢胸口却被人钳住,脚步声自远及近,恐惧像洪水猛兽,瞬间在脑中弥漫开来。
愈来愈近地脚步声,仿佛就在他耳边,急迫的容祀在意识中去动自己的手,自己的脑袋,却发现无力感疯狂的笼罩着自己,他像个废物一般,平静地躺在太师椅上,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只手抚在他的腮颊,像一捧温水,慢慢平息了他的恐惧。
有一道光在头顶绽开,淡淡的白,伴随着轻柔的声音。
容祀,母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成婚了。”
母亲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想来再有一岁,你便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祀只觉得白光越来越大,当那股光环猛地变成一股空洞,他身子一颤,陡然醒转过来。
案上的烛火浸在灯油里,奄奄一息,胥策和胥临就站在门口,因为戍守,两人边吃东西,边低声私语。
胥策无意中一扭头,登时卡了嗓子,咳嗽着:“殿下…殿下你要水?”
容祀摸着额头,将薄衾扯下,“什么时辰了?”
说完,才觉出嗓音暗哑的厉害,他咳了声,愈发疼。
陛下,亥时一刻了。”
胥策好容易咽下去,通红着脸答他。
现在叫水?”
容祀愣怔了少顷,“不用。”
那…”
备车撵,出宫去。”
白日里赵荣华去了趟程家,夜里便有些睡不着。
她是去同程雍谈解除婚约的事宜,进府先见了程夫人,同她坐了片刻,将要说起正事,程夫人却跟早有预料一般,拦了她的话,抚着手背道:“好孩子,你自己同他去说吧。”
程雍的院子在东侧,婢女引领着她绕过假山,经过了小花园,她抬眼便瞧见花园中的凉亭里,有两人相携站着。
男的端方儒雅,女的翩跹袅娜。
程雍也看见了她。
这位是?”那女子微微福身,冲着赵荣华嫣然一笑,又求救似的望着程雍,小女儿的娇羞气憨憨可爱。
程雍的眼从她身上一闪而过,“故友。”
这位是我表妹,从苏州过来。”
赵荣华点了点头,与那女子互相福了福身,聊过几句家常那女子便道了声去换衣裳,借机先行离开。
程雍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表妹踏出月门,才收回来,淡然从容地问道:“近来可好?”
赵荣华笑:“不过几日不见,自然很好。”
程雍清了清嗓音,“总觉得过了许久,是我糊涂了。”
你今日过来,是有事?”薆荳看書
是来说婚约的事,之前是他…自作主张赐的婚,本来就不该作数,可到底对程家有影响,故而我想了个法子,既能解了婚约,又不至于损毁程家声誉。
不若就传出我的死讯,那婚约自然而然就不必履行…”
是他的主意吧。”
程雍打断她的话,略带着一丝淡笑,“那你呢,传出死讯之后,你有何打算?”
他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赵荣华自是感激的,“我…大概会进宫。”
程雍垂下眼皮,双手负在身后摩挲着手指,“你高兴吗?”
高兴。”
那就好,你高兴,我也高兴。”程雍的声音是一惯的温润谦和,如和风一般,淡淡扫过心头。
赵荣华抿着唇,又听程雍说道,“其实,方才从苏州过来的表妹,母亲有意让我们两家结成姻亲,表妹温柔可爱,我心中欢喜…”
难怪,方才远远瞧着便觉得你们两人郎才女貌,甚是养眼。对了,当时去看捏泥人的,咱们彼此拿错了泥像,这个是你,一直没寻着机会还你,我那个?”
赵荣华弯起眉眼,将匣子递过去。
程雍却没接,他脑中想的是被自己涂了色的小泥娃娃,“我那个,不知怎的,弄丢了。”
赵荣华愣了下,“无妨,那你收好这个,那匠人手艺了得,这泥人捏的跟你真像。”
程雍这才接过去,略一犹豫,赵荣华便准备走了。
程府弯弯绕绕,程雍在前,赵荣华脚步稍稍落后些,好巧不巧,就听到程夫人与表妹的谈话。
两人登时有些尴尬的僵在原地。
表妹:“姑母,表哥的心上人是不是刚才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