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倚着门框,慵懒的像是唯恐他看不出自己经历过什么。
得手了?”
宓乌把药草放下,微微眯了眯眼,见容祀不经意的把玩着香囊。
低俗。”
容祀骂他,嘴角却是勾起的。
宓乌心道:到底长大了,能去祸害姑娘了。
夜里他吐了血,想把帕子烧掉的时候,孩子从黑暗里出来,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问他:“先生,你是医者,何不自医?”
宓乌没理他,将帕子扔进炭盆里,上好的银骨炭,很快将那帕子烧的干干净净。
先生,他们都说你是医。”
孩子懵懂的眼,折射出几颗星星。
医为什么不给自己开药。”
宓乌看着他,一字一句警告:“敢跟别人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送走。”
一直到他死,孩子都没跟人说这个秘密。
夏日本是繁花葳蕤的时节,宓乌的身子却不大行了,内里虚了,表征却看不出来。
或许是他会掩饰,每每从灵鹊阁出来,去往小院的时候,孩子都会殷勤的跟在他身后,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可他还是打碎了一个杯子,就好似惊弓之鸟,立时就跳了起来,拽着宓乌的衣袖恳求:“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求求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宓乌笑了,躺在藤椅上的身子平铺的好似一块枯木。
手掌掩在衣袖间,手指动了动,想抬起来摸摸孩子的头,却不知为何,停在半空。
大抵是油尽灯枯之故,宓乌觉得蒙上雾霭的夕阳竟也有些刺眼。
孩子絮叨的声音不停,到底是本性压过了恐惧,他扯着宓乌的手,小脸趴过去:“先生,你别丢下我。
先生,我很乖,不会惹事的…”
真是,有点像当年的自己。
他初次看见孟珺,是在床头,昏死后醒来,他躺在一张绵软的床上,四下的帘帐轻垂,薄薄的带着熏香的气味,隔着帘子,能看见外头燃着的灯火,一晃一晃,像是冬日的暖阳,将他身上的血液也热络过来。
他动了动嘴,头上像被箍了一个铁箍,又紧又疼。
不过是一声低吟,房中传出椅子推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轻巧的脚步声。
帘子一掀,宓乌抬头。
那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十三岁的孟珺,明眸皓齿,冰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女孩冲他咧嘴一笑,那一刻,宓乌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虽是个孩子,却是又脏又臭,偏偏躺在柔软的被衾中,伸手,便能看见那满是污垢的指甲。
他低下眉眼,孟珺伸手戳戳他的额头:“害羞了?”
宓乌心想:不是害羞,是自卑。
孟珺给他一个家,北襄王和王妃收他做了义子,他再不是那个任由旁人随意欺凌的孩子,他穿着体面,长相姣好,后来拜了鬼手为师,因着天赋聪颖,鬼手对他甚是喜爱。
师姐凌潇潇比他早入门两年,起初还总爱欺负他,后来便不知怎的,一说话就脸红。
那夜天色很黑,宓乌守完夜,准备回屋睡觉,却被凌潇潇拦在门口,就那么堵进屋里。
宓乌很不安,因为师姐穿了身极其花哨的衣裳,还画了个很不寻常的妆,那红嘴唇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师姐一路将他逼到了墙角,一抬手,右臂撑着墙,踮着脚尖仰头向他吹了口气。
场面很是不堪。
小师弟,你觉得我怎么样?”
师姐出口就是孟浪,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也不知从哪学的坏毛病,扭捏的用手指勾缠着头发,就这么一个说话的空隙,眼睛眨了十几次。
师姐,你是病了?”
宓乌仔细看她的眼睛,清澈如许,除了红血丝,也没别的东西。
凌潇潇显然没甚耐心,又往前靠了靠,几乎面贴面站立,两手也从墙壁挪到宓乌的两肩,虽然她个头不如宓乌高,可气势压人。
我觉得你长得秀气,人也聪明,要不然,咱俩以后一起生孩子?”
宓乌惊得一哆嗦,当即便从她桎梏下脱身而出,无比伶俐地逃到门口,幽怨道:“师姐,上回抢了你的风头,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凌潇潇大马金刀走上前,一抬脚站定,“跟你说话真是费劲!”
宓乌点头,表示认同。
凌潇潇拧眉,索性说的更直白些。
我想当你娘子,你可愿意?”
宓乌愣住,待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