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道:“因为他不是美术班里的学生,只有晚上才能过来画一会。”
她怪:“那他为什么不读美术班?那样就可以一直画画了。”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还是不太理解,这间画室是由妈妈管理的,必须所有的学生都离开,母亲才能打扫画室,把门锁上。而母亲却总是要等这个少年画完,才能带她回家。
她的作业早就已经做完,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有人完全不考虑他人?母亲每天都会因为这个学生加很久的班。有时候六七点也就罢了,最晚的一次将近八点。
她有些气不过,趁着母亲离开,想要去催催他。
洛思微鼓起勇气从后面走到了少年的画架前,往纸上看去,随后她被看到的画面吓了一跳。
画面上一片黑色,中心画着火焰,在火焰的下方是一座堆满了骷髅头的小山,地上满是鲜血,四处开着鲜花,这画面就像是地狱的场景。
阴郁的色彩,诡异的构图,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她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砰的一声,碰到了一旁的画架。
全贯注的少年听到了声音,顿住了画笔,他扭过头看向惊恐的她,随后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像是在嗤笑她看不懂他的画,又像是对她的惊恐表示愉悦。
洛思微的身体一颤,双目睁大,记忆深处的那声笑和她脑海里少年的笑叠在了一起。反复回响。
他是谁?
这究竟是她的记忆,还是因为她太想搞清楚一切了,做的梦?
洛思微努力像要看清楚眼前少年的脸,可是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崩塌,她想要动动手指,可是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她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嘴巴不受控制。
随后她听到了高高低低的笑声,猖狂的,冷漠的,讥讽的,开怀的,变态的,歇斯底里的,无数的笑声像是在她的大脑里忽然炸开。
那么多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她头疼得像要裂开。
洛思微感觉自己被生生地从画室里抽离了出来。
眼前像是有一盏灯不停地被人打开,关上,一切忽明忽暗着。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身体在随着什么晃动着,随后她听到了刺耳的尖叫。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洛思微……”那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她的耳边。
随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梦变得悠长。
她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
洛思微感觉自己安全了。
她努力抬起眼睫,发现自己趴伏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她连睁大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
那是男人的脖颈,她的眼睫微颤,天空之中在飘着雪,白色的雪花落在男人的领口之中。
她就安静地看着那一片一片的雪花。
每一片的形状都不一样,六个花瓣,纯白无暇,像是一朵朵好看的小花。
那些雪花一片一片地消失,融化,化作微小的水渍。
洛思微静静数着,数到第一百片雪的时候,她终于能够把眼睛睁开,看清眼前的一切。
她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那人似乎受了伤,红色的血滴落下来,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像是绽放的红梅。
洛思微忽然发现,在男人的颈间的头发里,藏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她反复在心里描摹那颗红痣的位置和形状。
洛思微想着,这次醒来,我不能忘记这些事了。这个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梦终于醒了。
她睁开了双眼,洛思微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家里的床上,她听到了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洛思微又试了一次表,她的温度降下来了一些,但是身体依然觉得有些虚弱。
她借着客厅里透出来的光亮起身,一路走到了厨房里,看到了迟离正在忙碌的背影。
洛思微忽然心里一动,她踮起了脚尖,看向了迟离的颈间。
她的心脏咚咚跳着,对答案有些期待。
迟离的脖颈上,那个记忆之中的位置上,有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到过迟离脖子上痣,除了他就是当初的那个人别无他解。
梦境与现实相连,那一瞬间,洛思微像是走出了一座困着她的城堡。
洛思微有些自责。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记起这些,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
原来答案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原来那个人一直在她的身边。所以一直以来,她才会对迟离有着熟悉感,有着莫名的好感。
地铁里的那一次,并不是他们的初遇,而是他们的重逢。
她早就被他搭救过,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