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笑盈盈道:“那明日便托付给潮生了。”
潮生又期待又兴奋:“娘,那我明天要带什么去呢?”
沈澜笑道:“带上两个护院叔叔,几张拜帖,还有礼物。一份虎眼窝丝糖、一尾糟鲥鱼,三尺鹦哥绿杭绸,可好?”
潮生才五岁,哪里懂送礼,便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沈澜看得发笑,便揉揉他的脸,细细与他分说道:“糖送小孩,鲥鱼送给大人……”
第二日一大早,潮生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带着六子和另两个护卫,以及两担礼盒,挨家挨户地叩门拜访。
近邻不多,巷子里拢共也就十几户人家,他先走到巷子头,敲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待有人来开门,便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老丈好,我是石塘桥巷中第六户人家独子,因是新搬来的,特意来与老丈见礼。”说罢,便招呼护院叔叔送礼。
他人小,又生得玉雪可爱,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作揖时,煞是可爱。被他拜访的人家平白无故得了礼物,自然不会觉得他失礼,反倒觉得颇为有趣。有几个还似模似样的与他还礼,赠了他一些糖果点心。
潮生首战告捷,便越发得趣,高高兴兴的拜访了五家,又略过了自己家,敲开了自家隔壁邻居,第七户人家的大门。
甫一开门,潮生便瞪大了眼睛。这个叔叔好高,都快有门框那么高了,还有满脸的大胡子。
他一见是个叔叔,便更改了模板:“叔叔好,我是石塘桥巷中第六户……”
开门的平山一听他说是隔壁孩子,便吃惊道:“小公子且稍候。”说罢,便将门关上了。
潮生一惊,没料到他这般可爱,居然会有大人不喜欢?
若是以往,潮生必会转头就走,不喜欢便不喜欢罢,潮生还不喜欢这位叔叔呢!可如今他长大了,觉得靠自己是不够的,如果再有强人破门而入,有邻里帮忙,那便最好了。
思及此处,潮生便想着再敲一次门。他正欲伸出小手去叩门,却见大门忽然又被打开了。
这次换了一个叔叔。
潮生记性极好,一眼便认出来了:“买米的叔叔!”就是他和官僧打架的那一天,站在街上和他打招呼的那个人。
“叔叔,你住这里呀?”潮生睁圆了眼睛望着他。
裴慎低头,见他正仰头望着自己,便油然而生出一种欢喜来,饱满,鼓涨,充溢着心脏,叫他情不自禁笑起来。
这是他和沈澜的孩子,流着他二人的血。
裴慎心里激动,只蹲下来,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剑眉,丹凤眼,只是孩子还小,眼睛略显圆润,鼻梁很挺,嘴唇微薄。依稀能见到自己儿时的影子。
当日怎得没认出来呢?裴慎颇感遗憾,便笑道:“你还记得我?”
潮生点点头,狡黠道:“你是要来我家里买米的叔叔。”
跟在裴慎身后的几个护卫暗自好笑。裴慎也忍不住发笑,便一把将他抱起:“你记性倒好。”说罢,笑道:“我明日便遣了人去你家买十斤米,可好?”
潮生脸上的笑更甜了。他毫不犹豫搂住裴慎的脖子,笑嘻嘻道:“叔叔人真好。”说罢,对着六子招招手:“六叔,你快把礼物送给叔叔。”
六子不曾见过裴慎,自然没认出来,只是笑着将礼物递给裴慎。
裴慎没接,身后自然有护卫接过礼物。见送完礼,潮生想着要去下一家,便挣扎着想往下跳。
抱着自己血脉相亲的孩子,裴慎这会儿正新鲜呢,哪里舍得放下他,便笑道:“你送了我礼物,我还没送你呢。”
潮生顿时就不挣扎了,笑嘻嘻道:“谢谢叔叔。”
裴慎满面含笑,单手抱住他,又取下腰间玉虎纹珮递给他:“可喜欢?”
那玉水汪汪的,油润清透,雕刻的虎正昂首啸林,活灵活现,一看就极贵。
潮生摇摇头,只将玉虎递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说罢,嘴甜道:“叔叔买了我家的米,我已经很高兴了。”
见他行止有度,并不爱财,便知道沈澜教得极好,裴慎心中欢喜,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下回见面,叔叔送你。”
潮生想了想:“我想要的叔叔送不了。”
裴慎还是头一回听见这说法,稀道:“这天底下还有我送不了的东西?你且说来听听。”
潮生只觉这叔叔真会吹牛,也不怕吹破牛皮,但他素来喜欢撒娇卖乖,哪里肯当面戳穿别人,便笑嘻嘻道:“我要快点长大。”
这个裴慎还真送不了。他哑然失笑:“除了这个呢?可还有别的想要的?”
潮生只觉怪怪的,这个叔叔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心思多,又遭逢了昨夜惊变,这会儿正是警惕心爆炸的时候,便笑嘻嘻道:“我想要一把小木剑。”
潮生有许多小木剑,根本不缺。可外头的铺子里不卖这个。小木剑需要自己做,很是耗费心思。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愿意送他一柄小木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个专拐小孩的拐子。
“好,下次见面,叔叔送你一把小木剑。”
他果然是个拐子!
可是这位叔叔穿着绸缎呢,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有马。拐子这么有钱的吗?潮生又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他决定再给这人一个机会。
“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裴慎一愣,认真道:“我记得,那一日你同窗唤你潮生。叔叔也有个儿子叫潮生。”
潮生顿时瞪圆了眼睛,疑心这个叔叔骗他。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裴慎一点也没骗人。说罢,裴慎便一把将他抛起来,掂了几下。
家里的护院生怕伤了他,哪里敢这么跟他玩。潮生头一回被人拋上抛下,笑个不停,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