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他又足足忍了两个礼拜没去找顾决和裴嘉茉。
某天放学,一个人孤零零地拖着球拍下楼,恰好碰见抱着一迭试卷的周思园。
终于遇上一个能说话的,伤心小狗忽然来了精。从背后轻轻扯了下女孩的马尾。
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回过头,目光触碰到他,和他打招呼:“嗨。”
“那谁呢?”林跃望了眼四周,小小声地:“怎么没和你一起?”
“嘉茉么?”周思园停了下,调整怀里抱着的东西,“她和顾决先走了。”
“我就知道。”林跃也跟着停下来,接过她手里重重的一迭试卷,“你们班是疯了么?发那么多卷子,想逼死你们啊。”
“还好啊,不多。”
“这还不多?我这辈子做过的卷子都没这么多。”
“……”
走过霞光斜照的楼道,身旁的女孩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林跃怔住,转头望向她:“对不起什么?”
“没帮你追到嘉茉。很抱歉。”
“没事啊,这有什么,干嘛说对不起?”
女孩低垂着头,偷偷看他一眼:“还有之前我是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但没和你说。”
不知为什么,林跃慌了一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见她头埋得更低了,无措道:“再说了,裴嘉茉长得还没我好看呢,性格也不好,我早就不喜欢她了……你就别在意这种事了。”
周思园打断他:“你别这么说,嘉茉她很好。”
“好什么呀,”林跃小声嘟囔一句:“就知道欺负人,她还让顾决拉黑了我两次。”
校园里的微风吹过女孩的发丝,遮住她小半张脸,“她说是因为你总给顾决发信息。”
“拜托,我从前是喜欢她,又不是喜欢顾决,她要不要那么霸道啊?”
抚开颊边的碎发,周思园忽然笑出声:“看来你是走出失恋阴影了。”
林跃见她终于笑了,反而故意负气似的撇开脸:“才没有。恨死他们两了。”
“还生气啊?”
“嗯。”
走出校门,两人要分别往相反的方向走。
周思园从他手里接回试卷,在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呐,给你吃糖,别生气了。”
熟悉糖衣包裹着的巧克力躺在手心,林跃愣了一下。
“走啦。”女孩向他招招手。
“嗯,好……拜拜。”
直到女孩的背影渐渐走远。他才记起来,这块巧克力是从前他常送给裴嘉茉的那一种。
-
初夏的天气很好,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间落到桌前。
碗里的冰沙在日光的直射下融化成细碎的晶状物。
还有几天就是高考。
早在二月的伊始,裴嘉茉就已经正式收到京大的保送通知。
那时季家川打电话来告诉她。他手里有一份那个受伤的男生和他家人共同签署的一份和解书,也有录音证明那个男生承认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合谋在裴嘉茉的书桌里放置了灌满精液的避孕套才导致她情绪失控动手打人。
有关那场长达两年的排挤与欺凌。
她没有告诉除顾决外的所有人。
包括周思园。
但她至今仍觉得,是那些无时不刻的欺凌和孤立成全了她。
她的野心与恒性,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明确的定向。
那一年,顾决说会陪她去京市的话,他也真的做到了。
放弃本市J大的特招机会,他去参加了R大的高水平运动员的招生。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参加完考核,被学校认定合格的考生,会有专门的降分政策。
“高考只要这点分就能上R大?”周思园悄悄看了眼在不远处付钱的顾决,放轻了声音:“那他闭着眼都能考过吧。”
汤匙碾碎碗底的冰沙,裴嘉茉抬起眼,“林跃也是一样,他念J大,二本线都不用过。毕竟属于特招生,和我们不一样的。”
“……”周思园无声了片刻,才说:“那倒也是,他们从小吃的苦,也和我们不一样。”
裴嘉茉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别怕。你会考好的,我相信你。”
纵然有保送在身。裴嘉茉最后还是选择去参加高考。
就像小时候,有数不清的人问她:你都已经是第一名了,干嘛还要那么努力?
当许多人问到她为什么参加高考时,她都没有回答。
即便在后来过去很多年的岁月里,裴嘉茉仍清楚记得那一个下午。
最后一场考试,考到一半的时候教室外忽降骤雨。
窗外的世界在瞬息间模糊湿尽,初夏的潮热弥散在空气里。
暴雨掩盖住翻卷动笔的声音,没掩实的门窗被风吹得哐哐作响。
监考老师走下讲台。
嘈杂雨声中,阴闷的气候,如同夜晚和黄昏。
窗外是那么的暗,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些教室里亮出一点点的光。
他们没有停笔,没有抬头,也将明白往后的人生再没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时刻。
涂答题卡时,裴嘉茉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她对顾决说:“顾决,你从小练体育应该会明白那种很想到达顶峰的渴切吧。有时候我们看见山在那,明知道跨过去需要经历千难万险,也知道很多努力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徒劳。可我们还是在不停地往前赶,想要离山顶近一点,再近一点,即便我们明白山顶的风景和原地可能并没什么两样,但是,只有那里才有我们想要的未来。”
终于,当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
一片躁动声中,裴嘉茉合上笔。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
但是,十二年寒窗,日夜苦读,到这里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