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颐凉凉说:“现在老太君都不见你了,你还傲什么?讨好讨好我,我还能护着你疼着你。”
戋戋唇珠微动,双眸泛光,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对峙半晌,她终是屈服了,缓缓蹲下来帮他脱去长靴。她乌云般的长发如瀑垂散下来,未着铅黛,人如一朵被折断根茎的纯洁百合花。
沈舟颐张开手臂,她便又帮他褪去外袍。他很满意,温柔弹弹她的脸蛋,是对她方才乖顺举动的奖励,信手将怀中避子药丢到桌子上,“明日叫清霜煮来给你喝。”
戋戋被他压在枕头上,脊背挺直,脸上写满愤怒。她乱摸到枕边的玉如意,直直砸向沈舟颐脑袋,欲就此将他砸死算了。可他却先将玉如意抢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充满警告的意味。随即,直接吻住了她。
漫天露气,晓星初上,一夜鸳鸯梦不成。
翌日清晨周家的人来了,周老爷的嫡幼子本来与贺若雨定下鸳盟,只因贺家近来灾祸连连,周老爷怕沾染晦气上身,要退掉这门亲事。
贺老太君看透这等拜高踩低之辈,不嫁就不嫁,她家女儿还看不上周家。不过贺家今时不同往日,退掉了与周家的婚,再想为贺若雨寻门好亲事却难如登天。
贺若雨今年已经十九,像熟透即将枯萎的桃儿,实在耽搁不得了。贺老太君一边照料着孙儿贺敏的病势,一边托付邱济楚帮贺若雨寻亲。
因若雨是若雪的姊妹,邱济楚办起事来倒也尽心尽力。几日颇有数个冰人踏贺家的门,然而介绍的人家都不成样子,一个官宦子弟没有不说,连读过书的都寥寥无几,不是要续弦就是身体有残缺。
贺老太君虽急,却也不能把孙女的终生交予这等人之手。她心力交瘁,脾气越发暴躁,常常打骂下人。
戋戋与贺老太君冷战数日后,终还是主动低头,前去给贺老太君请安。效果并不佳,贺老太君对她的怜惜远弗如昔日,甚至由于她还未出阁就被男子玷污,而暗暗嫌她脏。
戋戋如何能不怨,她委身于沈舟颐还不是为救贺敏。
小辈与长辈赌气,无论怎么样都是小辈的错处。她虽低声下气解释这几日没来请安是身子不适的缘故,老太君仍对她不冷不热。从前那亲密无间的祖孙情,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戋戋不肯服输,拟多说几句软话,求贺老太君的原谅。老太君见她态度诚恳,微有动容,刚要说什么却又有客人上门,原是冰人介绍的那个麻风病李家。
李家的大郎从前得过麻风病,今年将近二十七,还是半个老婆没讨到,父亲李老爷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他们闻贺若雨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长得又好,又没嫁过,便真心想求娶。
老太君断然回绝。麻风那脏东西会传染的,且李家只是靠倒腾绸缎挣几个钱,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
吴暖笙遗憾道:“李家关系简单,就李大郎一个嫡子,日后李家的财产都是李大郎的。听说他们来年还要去金陵开布缎庄,若非李大郎染过那种病……还真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贺若雨自己也不愿意,她见两个姊妹的夫婿邱济楚、沈舟颐皆是一表人才,也满心想找个英俊潇洒的,如何愿意低就委身给麻风病。
李家人不断重申:“大郎的病早已大好了,和正常人无二。”
贺老太君和贺三爷均摇头回绝。
李家人又不死心地问:“那贵家可否有其他适龄小姐,我家愿奉为正妻,出双倍的聘礼。将来搬到金陵,敏哥儿的婚事,我们也会帮忙操持。”
意思是问贺家还有没有什么庶女之类的。既够不上嫡女贺若雨,庶女总还能够屈就。这桩亲事是买一送一,眼见贺敏是毁容了,若贺家肯嫁女儿给李大郎,来年李家搬到花花世界金陵,必定投桃报李,帮贺敏寻觅一金陵贵女。
贺老太君担忧孙儿的前途,这点说得她倒甚为动心。可贺家眼下并无适龄待嫁的庶女。
戋戋将这些故事都暗听了去,琢磨着自己可以嫁给李大郎。她倒不是疯了要和麻风病过日子,主要是看重李家明年就搬去金陵,她可以借机摆脱沈舟颐。待将桎梏甩脱,她想和离还是另嫁,李大郎焉能管得了她。她不相信李大郎也能有沈舟颐这般厉害的手段。
于是屏风后的她轻轻咳一声,李老爷立即知觉,“是哪位小姐在后面?快请出来见见。”
戋戋佯作懵懂地走出来,莲步缓移,宛若春日里盛放的桃花。
贺老太君脸色顿时不妙。
贺三爷低声对李老爷道:“这是若冰,我家老太君最疼的嫡女心肝宝贝,也是定了亲的。”
坐在李老爷身后的李大郎见戋戋年轻貌美,比前几个姐儿都好看,心花怒放,少顷又闻她既是嫡女又定了亲,登时泼盆冷水。
戋戋向李老爷等人见礼后,恭顺站在贺老太君面前:“祖母,昨日哥哥说心不悦我了,要与我退婚,我犹豫再三才来禀告祖母。”
贺老太君嗔道:“戋戋!有什么话私下再说。”
李大郎灭掉的希望重燃起来,李老爷追问道:“哥哥?老太君除去敏哥儿还有其他孙儿啊?”
老太君踌躇,正不知如何应答时,忽闻外面一阵此起彼伏的参见声,原是沈舟颐来了。
他今日身着雪青斗篷,漆黑佩玉冠,长身玉立,丰标不凡,蓦然掀帘进屋,仿佛把冬日白梅的香气也带了进来。
李老爷和李大郎均愣,贺三爷看热闹不怕事大,讲:这位才是真正的家主。
戋戋见到沈舟颐的面孔顿时大为受挫,不敢再动歪心思。
旁边的贺若雪戳了戳她:“说哥哥,哥哥就到。”
沈舟颐敛衽拜见过老太君,目光扫过李家父子,“好生热闹,来了客人也没告诉侄儿一声?”
老太君为沈舟颐引荐,把李家父子的来意大概说了下。
沈舟颐道:“真对不住,我家并无适龄庶女,辜负二位美意了。”
李大郎痴迷的目光还落在戋戋身上,仿佛她笑笑就能勾魂。
沈舟颐察觉,朝老太君身旁的姑娘扬了扬手,“戋戋,过来。”
戋戋早已没了方才的淡定从容,秀眉皱成一条线。满屋子人睽睽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无法,只得慢吞吞朝沈舟颐挪过去。
沈舟颐轻车熟路地摩挲她纤细的腰,手指游移,缓缓抚上了她的肩头。戋戋站立如僵,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发毛。
他柔声嗔怪她:“方才进来时听你乱说话,我何时不心悦你了?再要当着客人的面胡说,哥哥可真要生气了。”
李大郎倏然变色,这才晓得原来沈舟颐就是她那位“哥哥”。
戋戋脸色惨白,如烫如沸。她本欲利用李家父子脱离沈舟颐,这下算是白费。
沈舟颐对李家父子道:“姑娘家不会说话,叫您二位见笑。若蒙下次拜访,必不让她出来扰乱尊驾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