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挤开毛孔, 戋戋缓慢深呼吸一下, 索性破罐破摔, “你知道了也好,我不愿再瞒你。我……喜欢上李大郎了,过年后就要嫁给他。”
“喜欢上?”
沈舟颐断然讥诮,“戋戋妹妹与他才见过几面, 懂什么喜欢?”
“当初我与晋惕,也是一见钟情的。我若喜欢的,第一眼就会喜欢;若不喜欢, 无论过多久也不会喜欢。你有多少良偶可堪匹配, 何必揪着我不放?”
沈舟颐色比雪更冷。
两人静默片刻, 他没反驳。
戋戋还以为他退让了, 却听他沉郁道:“你不嫁我就不嫁,在贺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也好。但别人也休想把你从贺家门抬出去。”
“你凭什么管, 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有权做主。”
“没什么凭借。妹妹若不服,咱们就斗斗法。你赢了,自然去留随你。”
戋戋怒得快要捏碎骨节。
“沈舟颐。”
她眼窝深陷, 秋水似的眼珠里全是不服和倔强, 像一颗珍珠被千钧巨石压住, 珍珠苦苦挣扎, 依旧兀立不碎。她牙缝间挤出句骂人的脏话, “我恨你。”
沈舟颐呵, 从旁边的木盒中, 哐啷地丢出一硬物在她面前。
“还认得这个吗?”
是把锉刀。她前两天用过的那把。
戋戋僵硬的四肢缓缓低下,木讷的眼珠盯向那物。
“你……”
“戋戋妹妹做的那些事,为兄一直帮你遮掩着。不过现在看来,妹妹不再需要我了。”
“若是老太君知道你故意损坏了马车的车轮,害她差点磕破脑浆,会怎么对待你呢?”
他声音很稳,尾音轻卷,似阵清风刮过。
戋戋五内如沸。
“你跟踪我?”
为了销毁证据,这把锉刀明明被她趁着出游之际,丢到了荒山野岭。
沈舟颐扬手唤来杨钢:“去把马车断裂的木轮和这把锉刀都送到老太君面前,也好让人周知贺家出了何等意图谋杀祖母的不肖子孙。”
杨钢点头就要去,戋戋呼吸陡然急促,张开手臂拦住杨钢的去路,尖叫道:“不能去!”
杨钢稍愣。
沈舟颐却声线清寒:“去。”
巨大的恐惧咬啮着内心,她只得来到沈舟颐脚下,双膝一坠再次忍着屈辱跪在他面前,拢住他衣袖,声泪俱下地求他:“不要,你别这样,不要。若被他们知道的话,我在贺家就再无容身之地了……舟颐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心狠。”
沈舟颐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这副如蛆虫般蠕动的窘态,眸中漆黑的激流越加深浓。他在摇摆,看她的表现。从前他看她的眼还有温柔的爱慕,现在已全是那种肮脏的意思了。
戋戋抽抽鼻子,手臂颤抖如秋末的枯枝,缓缓、缓缓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腹间的丝带上。只要轻轻一扯,衣衫就会落下。
“求你发发慈悲。”
沈舟颐收回手去,“我哪有那么多慈悲可发,上辈子就是因为发了太多的慈悲,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挽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面对她,“贺若冰,你不是记得前世的事么?那你该晓得,我找你,不是因为你说的什么‘喜欢你’,而是报仇的。我即便有慈悲,也不会对仇人滥用。”
戋戋绝望不知所对,她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是时不时做梦梦见些似是而非的片段。
沈舟颐松开她,撂给杨钢一个字:“去。”
杨钢遂拿着那把锉刀离开。戋戋大哭,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阻拦杨钢,却被沈舟颐从身后拦腰抱住。她手足并用,剧烈晃动,依旧不能脱开他的桎梏。
“放心,死不了。你到底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她不会因此事处死你。只是让她知道知道,她孙女的心思有多黑罢了。”
“瞧瞧你这么对她,她还会不会帮你说亲?”
戋戋难过到极处牙齿相击,连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当初她也是被逼到极处,才铤而走险,刻意制造在老太君面前立功的机会……否则祖孙关系如何修补?贺家又有谁能从沈舟颐手下救她?
可现在都完了,完了。
沈舟颐吻去她腮边晶莹的泪,果然不出片刻,老太君传召戋戋的命令便被送过来。
戋戋宛如个行将就木之人,已完全失去魂魄。
“老太君大怒,火急火燎地要传召小姐,奴婢从没看见过老太君发这么大的火。”
“老太君要动家法。”
沈舟颐问:“什么家法?”
那婢子欲言又止,“先打板子,再施拶刑。”
谋害双亲长辈,正是常言道十恶不赦中的一种。忤逆不孝,畜生中的畜生。此事事发,贺老太君没直接扭送戋戋去临稽府已经念旧情了。
戋戋怔怔抬起自己的十根纤纤手指来,苦涩一笑。起身,从容地跟那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