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苦涩蔓延在他舌尖口中,连说出口的嘲讽,都在他嘴里生出苦味。可他脸上偏偏什么都不肯露出,随着他转头望向峰前安静的云海,阴影中的脸一下子露在了月光下。月光下黑衣男子俊美苍白的脸,带着轻嘲,正合世人对幽王的想象。
幽王无情,对世间一切人一切事,都不入眼,更不会入心。他苍白的脸上,只有一个绝对的强者对于一切的倦怠和淡淡的嘲讽。
面对半夜不睡觉突然就脾气不好的幽王,顾回把笑脸一收,他强他厉害,他还有病在脑,她顾回人在屋檐下,不跟他计较。
打不过一个人怎么办?当然是对他好,好到让他永远不舍得打你。这是女打小就有的智慧。
顾回声音都柔软了,用父跟自己说话的口气,一点点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让你不痛快了?”大半夜睡不着,跑到别人的地盘溜达着发脾气来了。
“是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啊?”难道是人杀多了,睡不着觉.....
“有什么不痛快,你说出来,我听着呢。”没有最好,我还赶着修炼呢。
一句比一句关心,一句比一句甜美而柔软。
陆湛鼻子里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明明知道不过都是她见风使舵的机灵,可偏偏就是这样,也足够他心软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都说了我会指点你。”为什么还要找那人。
说出口的声音带着轻软的嗔怨,让陆湛后背一紧,立即提高了声音粗声粗气地重复了一遍:“说了会指点你!”
顾回啊了一声,原来为这个,她安抚:“这不是比试要到了,等不及了。”
却不知这句话哪里不对,她看到陆湛的脸色一下子黯然了下来,好像她曾在巫山中遇到的一只小狐妖。那只狐妖爱上了一个书生,夜夜前往陪着书生读书,白日到处钻山林挖草药卖了补贴书生,明明是个妖,偏偏要活得像个柔弱的人。可妖就是妖,装了十年人也成不了人,后来书生果然说人妖殊途,娶了尚书府的大小姐。那只才化形不过二十年的小狐妖就是这样黯然的样子,她的心里都是委屈。
顾回不敢想幽王陆湛心里都是委屈,她只是歪着头愣愣看着对方,对方脸上刚才一瞬间浓重的悲伤让她把满腹机灵都忘了。好像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她,面对着那只悲怆的小狐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她脸上的黯然和悲伤少一些。
陆湛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浅淡而苍白的笑,他说:“你要等等我。”为什么每次,你都不肯等等我。
这一刻从陆湛脸上,顾回再次读懂了那句人间的说法:有时候一个人的笑,比哭还让人难过。
当年那只小狐狸也是这样露出一个笑说:“女,我不难过。”笑得让人看着就想替她哭。顾回拼命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顾回踮脚,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陆湛的耳朵: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还有我。”
当年她就是这样学着纸魅安慰欢欢的样子,揉着小狐妖的耳朵,说出这两句话。
纸魅说,这两句话可以安抚任何一个伤心的女人。
也可以拿下任何一个伤心的男人。
山鬼顾茴,要走的路太难了,她需要强者如幽王陆湛。
作者有话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
人同宇宙万物,都是从一到多,也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毁灭。——这一思想来自《道德经注释》
修真却是逆天而行,“万物而三,三而二,二而一,一而道成。”
——《道德经注视》清黄元吉
第3章
“你还有我。”
在顾回柔软的手触到陆湛微微发凉的耳朵的瞬间,陆湛整个人立即绷紧,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他好像才听明白女的话。
如雷电击打在他常年痛到麻木的元魂上:
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还说:你还有我。
月下云海轻轻涌动,陆湛整个人都是一颤,随即眼鼻酸涩。回后用他冰凉发颤的手抓住顾回的手,于一片安宁中,他凝视着眼前的人,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眼前女孩微微抬起的脸,一触即离。
是真的,不是幻境。
陆湛嘴唇翕动,却觉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女孩像旧日一样习惯性把头歪向一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启唇轻声问:“你是不是好一些了?”随着她说话,陆湛感觉自己右手掌心微微发痒:
是她用指尖轻轻挠了挠自己的掌心。
陆湛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立即松开,好像抛开一个烫手的山芋。右手不自在地在身侧黑袍上摩挲着,似乎有什么印记要抹去一样,清了清嗓子才道:
“你胡说八道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声音更低了一些,低弱不可闻:“说了又记不住。”
顾回轻轻推了陆湛一下:“我是真心的。”真心要讨你好。
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好笑,没有心的人说真心。可纸魅说了,人都喜欢这一套。她笑笑地打量身旁陆湛,对方脸上有微微的不自在,但没有敌意,一丝也没有了,更不要说曾经让她绷紧经的杀意。顾回觉得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巩固了两人的关系,开始着急回去继续修炼了。
她指了指眼前云海:“你看这云多好看。”
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你看这月多美。”
然后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呀,月都这样西了,天色这样晚,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