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茴一边用灵力稳住了男孩状态,一边吩咐人把姐姐安顿下去。她刚要俯身抱起男孩,一只修长的手就已先她一步把男孩子抱在了身前。
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陆湛,他本在练剑,身上黑色的练功服还没有换下,一听又有人上山放下剑就赶来了。此时二十四岁的陆湛已经比顾茴高出一头,两人离得近,顾茴抬头去看他。一晃十年,少年长大了,长成了她记忆中的模样,只虽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到底与幽王陆湛还是很不同的。
他更安静,是如玉无双的公子。不像幽王,即使笑着,也透着苍白和淡淡的阴郁。
只见他额间微汗,显然来得匆忙。
顾茴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回了句:不行,你的血对他没用。说完就转身往前走,让陆湛带人跟上。顾茴一转身,青年的眸子就沉了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把男孩送入顾堃的房间,门关上了,陆湛的脸才沉了下来。离开房门几步,抚着走廊雕花门框,看外面纷纷扬的大雪。他早已发现姐姐的灵力越来越少,每救一个人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可能姐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来不怕冷的姐姐,这两年开始怕冷了。
安静的年轻人心中仿佛有个滴漏,日日夜夜都在滴着数着,让他常常睡不着,常常恐慌。他怕,哪一天睁开眼,姐姐就离开了,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
仙魔山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有的在练功,有的在山下做生意,有的在帮管事的管理山庄。每一个人,都是跟姐姐签了契约的人,他们的命都属于他。姐姐用她那的力量,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下了生死契,他是契主。姐姐利用他血液的力量连接了他们的生命,他可以单凭催动血液力量,主他们生死。
姐姐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独木难支,他的血所代表的长寿乃至长生的梦,让他注定永远被凯觎。能护住他的,除了他不断变强,还需要足够多的人支撑他,对抗外面的野心。姐姐说,她不信人心,人心会变,不管是利益还是时间,都可能改变人心。唯有如此,这些聚拢在仙魔山的人才不会背叛他。
十年来,她教他武功,教他剑,让他变强,成为武林最强的。
她不断与绝境中的人签下契约,救他们的命,给他们活路,让他们护卫他。
陆湛看着门外纷纷扬的雪,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早晚会离开他。
陆湛身后的那扇门闭了多久,陆湛就这样对着廊外的雪看了多久。直到身后开门声响起,陆湛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山上的老苍头正在廊下点灯,晕黄灯光下,雪依然纷纷扬扬,似乎不会停息,没有尽头。
这次,姐姐花的时间更久。这说明这一命更难救,也说明姐姐自身力量更淡薄了。
随着门响陆浪转身瞬间,他已把所有这些情绪和想法都压了下去,看到顾茴就是一个安静恬淡的笑容,如常询问了里面孩子的情况。
顾茴对他笑了笑:“我的本事,你还不放心?”
陆湛也跟着轻轻一笑,垂头的时候却咬了牙根。他注意到,这次出来,顾茴面色更苍白了一些,黯淡的灯光都挡不住。廊中渐起的灯光把偶尔经过的人的影子投在廊上,陆湛微微垂头跟在顾茴身后,他早就注意到他的姐姐没有影子。
曾经在那个遇到姐姐的山上,他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空无一物的手里变出包子和水囊,陆湛是又惊又喜的,上天真的派了一个仙子来救他!真的仙子。
可如今,走在身后的陆湛微微抬头,看着前面款款而行的女孩,十年过去了,他长高了,长大了,她还是那日模样,十年光阴在她身上没有带来一点变化。她没有影子。
这些都是她不是此间人的明证,而这些曾经让陆湛欣喜若狂的明证,如今只让他惶恐。
他是此间人啊。他永远,成不了仙人,离不开此间。
陆浣随着顾茴来到了她喜欢的那处暖阁,暖阁香炉里已经点上了百合香,即使悬在窗格上的帘子已被人卷了上去,露出外面的夜色和纷纷大雪,但整个暖阁里依然是温暖的。就见顾茴舒服地坐了下来,靠着榻上乌木小炕桌托腮看着窗外的雪。
她突然道,“你去,把你的剑再给我看一遍。”
陆湛闻言立即乖顺来到窗外雪中,把他的剑练给窗内暖阁里的人看。
院中廊下捧着巾帕铜盒的丫头,连同来后院点灯的仆役都站住脚看呆了。仙魔山上就是丫头仆役,也都是身怀武艺的,都是或被追杀走投入路或是身负血海深仇上山的,除了完成他们承担的工们作,隐女还会有点他们可以以大,山上每个人都从来是割练个城。随便拿出一个,都是武林好手。戴女只救命,不会为你报仇,可她会让你变强,直到有一天你能亲自报仇。
雪中一身黑衣的男子,剑光照空若游龙,一剑可当百万师。
匆匆赶来看弟弟的南家姐姐都看愣了,她出身剑道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不知见过多少人的剑,可这一刻她依然深受震撼。原来江湖最好的剑不在江湖,在仙魔山呀。
暖阁里的顾茴却微微壁了眉,她的手忍不住敲了敲身旁炕桌,窗外练剑的人停了,如此寒天他的额间再次落了汗,隔着窗向顾茴一揖,转入后面先去沐浴换衣了。
陆湛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换过家常衣裳,换去练功的黑衣,宽松的月白色衣袍更衬得长成的公子如玉温润。他站在榻前垂首不语,乖乖等着顾茴说话。@无限好文,尽在
顾茴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顾茴真的是纳了闷了!眼前这人是她从孩子看着长大的,她对他的天资实力再清楚不过,尤其他可是鸿蒙之子。再是封印格入轮回,再使劲往下按,陆湛的资质都是逆天的。这孩子也确实如此,刚一上手教,她就十分确定这一点。别人一辈子学不了到不了的境界,七年,七年眼前这人就做到了。
可就从七年前,他的创就停在那了!就差那么一点,他的剑道就圆满了,他就必然成为这方世界的最强者。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这一差,就停了三年……
顾茴简直把毕生能启发人的本事都使出来了,眼前人的剑没突破那一点,倒是让顾茴指点人的本事突飞猛进,整个仙魔山的人都是飞一般进步……
她本该七年前就助这一世的陆湛渡劫圆满,她该离开的。
顾茴借着暖阁里的烛光仔仔细细打最这个人,心道也不知幽王陆鸿恳看到自己这一世用三年都突破不了那一点会是什么感受。他那个人,一向骄傲自负,等他最后一世开启格,大约也并不愿意再想起这一世这个——,你当然不能说他笨拙,二十四岁就已可算登峰造极的使剑人,任谁说都不能用笨拙。
但,顾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得看跟谁比啊,跟他那个本命的自己比,何止笨拙……
顾茴要不是记着陆湛以后什么都会想起来,她简直想拿着炕桌上的茶杯敲一敲他卡住了的脑子!顾茴看了一眼手边那个白瓷小茶碗,又看了一眼眼前人。暗道,冷静,也许是从孩子看大的原因,她总无法把这个人当陆湛来看,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烛光爆开一个烛花,始终安静垂首站着的年轻人这才微微拾肆看着对面打量他的人,轻轻喊了声:“姐姐。”
顾茴起身,让他坐下,“看着。”
说着抖落身上盖毯,持剑飞身出了窗,她这日大红衣衫在雪中翻飞,她整个人都是柔,但她手中的剑却如雷霆警世间,如江海凝青光。
随着剑势一转,她的剑似乎也温柔起来,可此时廊下旁观的人却连呼吸都忘了,明明美得动人心魄,却又处处杀机逼人,任何一势都可用来晁人命。看不懂的人只觉得美得惊人,看得懂的人只觉得喘不过气的骇人。人间真的有这样的剑,这样的剑一出,谁还能有活路!
暖阁内的月白衣袍青年,该是最能看懂的人,可他只觉灯下人美若晚霞秋月。
雪如桃花落下,而每一朵看似桃花的雪片都可以变作杀机。雪花纷纷中,顾收剑,上前一步,攀着窗棂探头向内问道:“悟到了吗?”修真界中吕岩就从她的剑中悟道,还不止一次,这人资质可比吕岩又高出不知多少。
暖阁内青年被窗外人那双乌黑的眸子看得心砰砰跳,他不觉低了头,语气低弱:姐姐,我笨……
顾茴一着急,猛得一抬头撞到了卷上去的帘子,帘子上的雪一下子落到了她脖颈里,凉得她哎呦一声一个激灵,这才觉得冷极了。
窗内青年早过来一边拿衣袖给她擦着头上脸上脖间的雪,一边把大氅抖开披在她身上,推她赶紧往旁边去沐浴换衣。
看呆了的几个丫头也赶紧上前,簇拥着顾茴往旁边浴房去了。窗前又静了下来,窗内青年看着她们一个转弯消失在雪中,小心得把从顾茴头上颈间散落的雪收拢,可即使他能趁着它们化前收拢在杯中,它们还是化在了杯子里。青年人垂着头,看着杯子中很快化掉的碎雪,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就要走了……”
大雪纷纷,万物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