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之笑笑,端起茶盏饮着。
正说着,便见旁边城墙上盈盈走来一个女娘,她在陛下身边坐下来,不时与陛下说着话。
沉鱼定睛看去,见那人正是王美人,不觉嫌恶道:“纵使舅母不能出来,总还有陈婕妤和栗美人,怎么就轮到她了?”
傅恒之亦挑了挑眉,安慰道:“既不是母后,那么是谁都没什么两样了。”
沉鱼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上一世也是如此,在皇后死后,王美人渐渐得了舅父的青眼,最后她的养子当了皇帝,她竟成了后宫最后的赢家。
赢家……
“谁得利最多……”
沉鱼脑子里猛地炸响皇后的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美人,却因着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情。
傅恒之见她面色微沉,便哄她道:“你的生辰也近了,我送你份礼物可好?”
沉鱼勉力稳住心,笑着道:“好啊。”
傅恒之笑笑,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来。
“你这是做什么?”
沉鱼大惊,周遭的宾客也都看了过来。
傅恒之没说话,只脚尖轻跃,手中顺势舞出一朵剑花来,站到了大殿中央。
瞬时,天空烟花炸响,伴随着绚丽的烟花,他手中的剑宛如银色的龙,在黑色的夜里翩跹飞舞着,而他便如祗,是操纵银龙的仙。
众人都不觉看呆了,一时竟不知该看烟花,还是该看他,只觉目不暇接,哪样都舍不得落下。
这便是他送她的生辰礼!
沉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冲着她微微颔首。
沉鱼心头一惊,她知道,是时间到了!
她看了傅恒之一眼,痛苦的朝着那人点了点头,很快,那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咚!咚!”皇宫突然传来钟鼓之声,那钟鼓敲了三次,每次敲了两下,次次都敲在沉鱼心上。
她知道,是皇后薨了。
傅恒之怔在原地,只听“叮”的一声,他手中的剑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只留下他错愕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沉鱼忙站起身来,飞奔到他身边,握紧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像是万年坚冰。
沉鱼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正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城墙,那里,皇帝和王美人犹如方才一般端坐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悲喜,举止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样的平静,他们大约早知道了吧。
沉鱼眯着眼睛,耳边响起卫皇后的话,谁得利最多……
自然是王美人和傅言之了。
她望向王美人的目光像是淬了火,傅恒之则是一言不发,可凝在他眼中的却是如火焰般的恨意。
“恒之……”她轻声唤他。
“沉鱼……母后她……”
他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是攥紧了她的手。
“舅母她……”沉鱼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无助的低下头,道:“你要好好活着。”
傅恒之苦笑一声,目光依旧凝在皇帝身上,半晌,他抬头看向天上绚烂的烟花,诘问道:“难道母后之事,痛苦的只有我一人吗?她所深爱的丈夫,她所庇护的百姓,竟无一人哀嚎吗!”
沉鱼拼命摇头,道:“不是,当然不是。你、我,还有那些我们看不到的人,都是痛苦的,只是痛在心底,说不出来。”
“可是你看,他还在笑啊!”他指着皇帝的方向,恨道。
“总有一天,他会哭的。连同陷害舅母的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沉鱼说着,见周遭浓烟滚滚冒了出来,随即有人大喊道:“走水了!快跑啊!”
周遭宾客一听,都赶忙起身跑了下去。
傅恒之一把揽住沉鱼的腰,作势便要带她跑下去。
沉鱼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傅恒之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沉鱼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上,沾着本想给卫不惑用的假死药。那是她上一世嫁给傅言之之后,才偶然知道的东西。
傅恒之瞪大了眼睛,他很快明白过来,伸手握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唇齿纠缠,他不顾一切的攻城略地,像是拼尽一世的欢愉。
她唇中有淡淡苦涩,那是药的味道,可他却甘之如饴。
即便是父皇要他死,能死在沉鱼手里,也算待他不薄了。
不消一会子,他便觉得头晕眼花,连眼睛都被浓烟刺得睁不开,她轻轻松开了他,在他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说:“活下去,忘了我。还有,再也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