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使这么想,那你自己觉得呢?”淑岚问道。她知道张怀是最有主意的,断不会是领导说什么,他便被带跑了的性格。
“恕微臣直言……微臣不知。”张怀露出一丝苦笑。“钮祜禄庶妃的脉案一向由刘院使经管,我们两位院判虽然名义上是一同会诊,却只能参照他把脉留下的脉案和药方,修改一些细枝末节。”
“只参考他的脉案?”淑岚有些惊愕,那岂不是刘院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若是他诊错了呢?
“是。”张怀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微臣出入绛云轩会诊多次,连钮祜禄庶妃的脉都没摸过啊。”
虽然知道这是太医院的规矩,但只允许主治御医一人诊治,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也太大了。
“那若依你所见,钮祜禄庶妃的病真的只是时气所致吗?”
“依臣愚见……虽说一般时气所致并不会发作得如钮祜禄庶妃这样严重,但人人体质不同,再加上她向来体弱,如此胎动不安也是有可能的。”
淑岚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说刘院使是最有经验和盛名的御医,诊断出错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如果有人刻意利用,买通了刘院使,掩盖钮祜禄庶妃真正的病因,或者是让他颠倒黑白,故意错治,使得钮祜禄庶妃胎动不安怎么办?
她将心中的疑问向佟格格提了出来,在堂下立着的张怀却率先摇了摇头。
“谁都可能对钮祜禄庶妃有异心,唯独刘院使不会有。”张怀说道。“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知道,刘院使与钮祜禄家族渊源甚深。不光刘院使本人是钮祜禄家族亲自保举进太医院的,连刘院使在宫外的全家三十八口人也颇受钮祜禄家族照顾。”
淑岚明白此言中“照顾”的意思,恐怕除了字面的意思,还有一层威胁的意思。
连张怀这种太医院的边缘人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此看来,刘院使绝不可能墙头草,被其他势力所买通;毕竟没有人想拿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开玩笑。
“况且,多年来,微臣也颇有耳闻,钮祜禄庶妃多年无孕,刘院使可谓煞费苦心寻找坐胎秘方。恐怕,对于钮祜禄庶妃这一胎,他比微臣都要在意得多。”张怀又补充道。
淑岚微微点头,人的嘴巴会说谎,但不会背叛自己的切身利益。恐怕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见也无事,淑岚便叫张怀回太医院去忙自己的事了,并嘱咐他如今安胎之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过于心直口快。张怀一一应了,便拎着药箱回去了。
宫中一下子多了两位有孕嫔妃,汤泉行宫虽然衣食供应不缺,但万事终究不如紫禁城里来得方便。
再加上担心两位庶妃月份大了更难挪动,回宫事宜也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了下去。
如今宫中风言风语,皆把钮祜禄庶妃即将封后一事传得如板上钉钉一般,纷传她只要生下一位皇嗣,便会很快被推上后位。
虽说传言如此,但回宫大小事宜依然由佟格格主理,她倒也做得顺手,只待吉日吉时,行宫众人便浩浩荡荡回了紫禁城。
淑岚在行宫一直称病,又因在行宫未曾准备,她贵人分例内的服饰和首饰都未曾送来,宫女没来得及分配。
而回到了紫禁城,这些自然是要补给她的。
虽然在内务府的眼里,皇上自从钮祜禄庶妃怀孕后,精力便全放在了她所在永寿宫,这乌雅贵人不过是昙花一现地受了恩宠罢了,但她终究还是从佟格格身边出去的人,如今还住在永和宫,内务府上下自然也不敢太过怠慢她。
今日是量体裁衣,明日是送首饰布匹,不一而足。虽然不过是寻常样式,淑岚倒也觉得新得很。
负责量体的嬷嬷才丈量完淑岚的身量尺码,就听见外面又来了人了,淑岚迎出去看,原来是内务府送宫女来了,两个女孩穿着月白色绣抽枝兰花的宫女服站在院中,除了淑岚指名要过来的雪雁,还有一个面生的小姑娘。
“淑……”雪雁见了淑岚十分欢喜,正要喊着她的名字迎过去,却被身边的小姑娘拉了拉,才想起此刻身份不同往日,连忙规规矩矩地低头垂手。
淑岚倒没在意这个,她先是把打赏的散碎银两给了内务府的公公,便把两个姑娘都带回了屋里。
淑岚见如今能与昔日伙伴朝夕相处,心中自然激动。穿上洒扫宫女服装的雪雁,看着比从前在御膳房时的样子是水灵很多了。她又看了看另一位面生的宫女,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瞧着比雪雁略大几岁,模样也颇为沉稳,她给淑岚行了一礼,说:“回贵人,奴婢名叫青雀,曾经是侍奉先皇太后的粗使宫女。”
淑岚点了点头,侍奉过皇太后的宫女,想必是沉稳妥帖的。
这时,永和宫庭中传来一声通传,淑岚本以为又是内务府送什么东西来了,不想进来的却是张怀。
张怀兴冲冲地进来,先是请了安,然后就从药箱中取出一叠纸来,对淑岚道:“微臣上次回去反复推敲贵人所给的方子,认为枇杷果虽清润,但功效不及枇杷叶的十之一二。而这方中的冰糖,若是换成性凉清火的石蜜,则更可以相辅相成,使药效大增。”
淑岚点点头,看着他手中的一叠纸便问:“那这又是什么?”
“如今入秋干燥,肺腑燥热的太监不在少数。微臣便将改良与未改良的方子分别熬制出两份川贝枇杷膏,分别分发给两批人,让他们日日按时饮用,每隔一日微臣便会去记录他们是否有痊愈,并比较两种药方的优劣。”张怀将手中厚厚的一沓医案递给了淑岚。
她翻了翻那叠医案,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太监们口述的感受。
“往日最怕在御前喉咙痒痒憋不住咳嗽,上次皇上与庶妃一同吃饭,我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庶妃脸上,差点被拖下去杖责。自从每次当差之前吃一口这个,我再也不怕忽然咳嗽啦。”
“一入秋我就半夜咳嗽,吵得一起住的太监们蒙着被子打了我好几次。自从睡前吃上一剂川贝母枇杷露,我一觉睡到天明。”
“上火之后,满口燎泡,馒头都吃不下了。吃了三日川贝母枇杷露后倒觉得没那么疼了,粥也能喝一些了。”
……
淑岚倒颇为吃惊:看来自己倒真是押对了宝,张怀不但对药理熟悉,能自行改良药方,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搞了单盲试验,可以说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了。
张怀本以为按照自己的意思篡改了药方淑岚会心生不悦,见淑岚看着医案频频点头,也放心下来。他从医药箱中拿出一个青花小瓮放在桌上,对淑岚道:“这是微臣新改良的川贝枇杷露,现在几乎所有人服用后都觉痛苦稍减。待到七日后若无其他不良反应,微臣便将这一方编入药书。”
淑岚点了点头,又说:“这两日你又试验新药,又要往钮祜禄庶妃那边跑,辛苦你了。”
张怀却摇了摇头,“钮祜禄庶妃近日来似乎有所好转,不再喊着腹痛了,睡眠也安稳许多。因此,皇上便只叫刘院使一人日常请平安脉即可,要不然微臣哪有空弄这些呢。”
见已无事,淑岚还没开口请张怀退下,忽然雪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张?”淑岚挥挥手一边遣退了张怀,一边问雪雁道。
“晴竹姐姐来了,让我带话跟小主,让小主一定要帮她。”雪雁像是完全慌了阵脚一般,急急地向淑岚求助。
“走,带我去看看。”淑岚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