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这流言太过,都说张院使被迷了心智,因此行为怪异,恐怕不能行统领太医院之职责……更有甚者,传他是行魇咒之事,才密密地躲起来不让人看。”来传话的青雀颇有些忧心。张怀如何还是其次,若是牵连了贵人,也被诬陷可怎么好?这显微镜可是贵人下旨制作的。
淑岚轻轻摇摇头,以她对张怀的了解,他定然是不肯止步于观测这一步的,定要研究得深一些,才肯将自己的理论公诸于世,便对青雀道:“不急,且等一等吧。你去造办处,再吩咐制镜师傅照着这个形制再做两台显微镜来。”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细菌
关于张怀的议论越来越多, 不过大多都是在宫人之间悄悄流传,尽管宫中最忌讳鬼魇咒一类的议论, 但越是禁忌, 人们就越忍不住去讨论它。
传来传去,这话还是传到了玄烨的耳朵里。
“今日怎么是你来顶班,张怀呢?”玄烨揉了揉眉心, 今日给玄烨诊脉的是太医院的马院判,他显然是因为第一次面圣,色颇为紧张, 连把脉的手指都似筛糠似的抖个没完。
玄烨这几日处理完奏折,总要关起门来细细赏玩那显微镜, 却在拧旋钮时拧得过头,不小心将物镜磕在了载物台上, 将那物镜磕碎了一角。
他颇有些懊恼, 之后任凭他再怎么调整,那目镜中都不再有清晰的影像出现了, 只有一些闪烁而模糊的光斑。
玄烨心想借着下次诊平安脉时问问张怀, 可还有别的替换的镜片没有, 不想来的却是个生面孔,让他颇为不悦。
那马院判显然是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不悦,急急撩了袍子跪下,颤颤地回道:“张院使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像平安脉这样的日常琐事, 只叫微臣来就是了。”
他这话自然是添油加醋,张怀醉心研究, 几乎到了不分昼夜, 不思饮食的地步, 自然繁琐的日程安排只过耳不过心。为了防止忘记时间耽误了大事,他便吩咐手下的马院判按照日程档上的日子提醒他出诊。
可惜所托非人,马院判对张怀面圣过一次就受到赏识后一步登天的传说颇有些耳闻,自然是跃跃欲试地想效仿,将张怀也从太医院之首的位置上挤下来。
而这日张怀又跑去御膳房端了些酒、奶一类的东西,又钻进他的独间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了,马院判心中暗叹简直是天赐良机,待到诊平安脉的时间,他便悄不作声地抱起药箱,自己来了养心殿,虽然有些做贼心虚的紧张,但诊脉过程倒也顺,让他松了口气。
玄烨听了他的话自然是皱眉,心中却知道张怀是个谨慎的,便耐着心思开口问:“哦?他可说了是什么要紧的事没有?可是荣嫔与阿哥的事要照管?”
若是如此,他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自己亲自吩咐他先紧着照顾荣嫔的月子。
“回禀皇上,张院使去荣嫔处也不过是三日去一次,每次只去半个时辰。”马院判来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背得流利。“张院使每次关起门来,从不允人随便进去,每日秘至极,有几次微臣瞥见,他拿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放在一个形状怪的器物下观瞧……实在是……可疑。”
他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像个担忧关心同僚之人,而非背后告密的小人,这也是他反复斟酌过的。
“哦?为何会觉得可疑呢?”玄烨问道。
马院判低着头,看不见玄烨的色,也听不出玄烨话里的情绪,便试探着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结论:“微臣颇为担心,张院使行差踏错,走了邪路,恐怕每日是在研究些……魇咒之事。”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光微臣如此认为,太医院上下众人都为张院使的怪异言行而惶惑不已……”
看,皇上,不是我告密,而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我只是忠心直谏,把大家忌讳的窗户纸捅破罢了!
马院判叩首,将头埋得更深,试图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之心。
本以为会听见宝座之上的皇上会命令左右严查,再不济也是把张怀叫来痛斥一番,不想片刻的安静后,却听见皇上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连一旁侍立的梁九功也很捧场地跟着笑。
马院判惶惶抬头,眼睛在皇上和梁九功身上不停地转来转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发皇上如此大笑。
“他说什么?魇咒?”玄烨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将手边的一块锦布拿下,露出下面的那架显微镜。“你说的那形状怪的器物,可是此物?”
“对!对对!”马院判点头如捣蒜,“不想皇上竟早知此事,皇上真是英明至极!就是此物,怪异至极,张院使日夜看个不停,如被夺了魂魄一般!恐怕是邪物无疑。”
边的梁九功忙呵斥道:“放肆,这是皇上御用的显微镜!你不但见识短浅,还胆敢在圣驾之前胡言乱语,诬陷旁人!”
那马院判的脸色从激动的红润到青白只有一瞬间。
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刚才指认了皇上御用之物是邪物。
他后悔得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自己吞下去。
正惶恐时,养心殿外传来一个明朗的声音:“张怀来迟,请皇上恕罪。”
张怀今日捧了不只一个药箱,还有厚厚的一摞书稿,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显微镜的锦盒。
他大步跨进殿中,只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瘫跪在地上的马院判,便不再给他眼,开口对玄烨道:“微臣这些日醉心研究,却不敢忘记给皇上诊脉之事。只是今日在太医院左等右等也不见传召的小太监来召微臣,微臣拉了旁人细问,才知道是马院判自行做主,说微臣有事不当值,自告奋勇替微臣为皇上诊脉了。”
玄烨看张怀一本正经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努力忍住唇角的笑意,正色道:“那你这些日研究出了什么呢?”
自从张怀进屋,他就一眼看见了后头小太监抱着的锦盒,心中知道,恐怕这就是张怀前几日领命去造办处制出的精度更高的显微镜了,心中颇有些雀跃。
张怀先是照例呈上了显微镜,为皇上调好了合适的焦距,在载物台上的透明玻璃上滴了一滴池水,便让开了位置给玄烨。
玄烨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把眼睛凑了上去,随后,他的嘴巴便合不上了。他强作镇定地又确认了几遍,才沉着声音问:“这是何物?”
张怀相信,此时皇帝心中的震撼绝对不亚于自己当时,但帝王终究是帝王,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心中不由生出敬佩来。听玄烨提问,他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文稿一一摊开,在“水生之物”那一张给玄烨看,又将淑岚那日告诉自己的鲲鹏理论复述给玄烨。
玄烨素来善于学习,倒是比张怀还快接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活物是人眼看不见的。
“微臣对比过雨水、井水和池水,其显现之景象各不相同……”
“微臣又对比了不同腐败程度的食物,越是腐败,这种小生物便越多……”
“还有酒和奶,微臣问御膳房要了未酿的酒和已酿制完毕的酒……”
张怀滔滔不绝地讲着,变戏法似的将准备好的各式古怪东西摆了满满一书案,而玄烨只是专注观瞧,时而感叹,时而问上一两句,看起来君臣相处别提多和谐了。
马院判越看越迷惑,他们讨论之事,每个字自己都听得懂,怎么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呢?莫非是张怀用什么淫巧计,变些迷惑君心的戏法?
他向梁九功投去求助的目光。
梁公公,你不觉得这情景颇为怪异吗?
梁九功对他的目光置之不理,习以为常地将书案上的书本奏折收拾到一边去,再将张怀五花八门的样本和书稿平放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