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倏地停了步子,望见她艳色无双的精致脸庞,不禁放轻鼻息。然而她的眉宇间却清清冷冷,故而即使容色秾艳,但气质沉淀地矜贵,令人生不出半分旖念。
姚蓁望着他,色平静,鬓边簪着一枚玉钗,垂珠随着回眸的动作轻颤,声音泠泠如玉珠相碰:“何事?”
她的眼眸,墨玉一般清冷,眼尾却挑起一个有些缱绻的弧度,眼尾绯色潋滟。随着声音传开,她的面前氤氲晕开一小片朦胧的水雾,愈发映的那双眼眸漆黑清冷。
小黄门脑门一热,磕磕绊绊道:
“宋、宋相公要回来哩!”
闻言,姚蓁的睫羽飞速眨动两下。
小黄门正眼巴巴察看姚蓁的情,因而清楚地瞧见她的反应。
他暗道自己机灵。传闻中宋相公与公主的情分,果然不曾有假。
听闻宋相公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他虽未曾亲眼见过,但早便听闻过他出尘绝艳的雅名,满京城无人能及,容华公主为之倾心,合乎情理。
“……嗯。”顿了顿,姚蓁道,“知晓了。”
说完这么一句,她便抬足走上台阶,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心绪波动,仅是小黄门一人的错觉。
小黄门纳闷了。
可眼瞧着她将要推开门,他哪里还记得那点疑惑,满心焦急的直想跺脚。阻拦的话未开口,宫婢已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太清殿中,欢声笑语推搡着挤出来。
宫婢捕捉到谈话中的几个字眼,“赢了这局”“赐婚”“宋郎君”,忙悄悄往姚蓁脸上瞥,暗自心惊。
姚蓁垂下眼眸,将门推开,踏入殿中。
殿内,黄门总管正用尖细的嗓音唱着起伏的曲儿,伴随着唱腔,一枚银豆叶〔注〕越过地上纵横的“井”字白线,骨碌碌朝她滚来。
姚蓁足尖一顿,那银豆叶便停在了绣鞋前。
她抬起眼眸,清湛的目光与殿内齐刷刷看来的目光相碰,方才热闹非凡的大殿,陡然静谧。
众人赶忙齐齐伏地行礼:“拜见容华公主!”
姚蓁并未应声,目光泠泠,扫过殿中每一人的脸庞,看向皇帝怀中揽着的妃嫔脸上时,微微一滞,而后对皇帝盈盈一礼。
风雪自她身后簇拥而入,她微微躬身,倾腰的弧度、侧手的位置、甚至是发簪的垂动,皆同礼经中如出一辙,矜贵气浑然自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她抬起头,纤长睫羽,在眼下映出一道浓郁的阴影,情平静,令人有些难以琢磨。
皇帝讪讪地推开怀中人,同女儿面面相觑,实则心中有些发憷,以为女儿是来讽劝他,目光有些不安地落在地上那枚银豆叶上。
姚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了顿,俯身将银豆叶捻起,在手中掂了掂,轻轻一掷——
目光所及,银豆叶骨碌碌落在“井”字中央,是为上营。
皇帝色一缓,忍不住叫好:“好手法!”
立在一侧的湘嫔,瞧见姚蓁此举,色却陡然一变,站立不稳,鬓边钗环叮啷乱响起来。
她知道,方才她说出的那番话,容华公主必然是听见了!
传闻容华公主对宋郎君有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她的女儿,虽心悦那宋濯,又怎能争的过陛下最疼爱的嫡公主?
果然,在掷完银豆叶后,姚蓁缓缓抬起眼眸,清冷的目光,落在湘嫔脸上,旋即轻飘飘的挪开。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这这位受宠的娘娘忽然闹出动静。但公主的礼仪不允她过多的好,姚蓁便收回目光。
殿中烧着地龙,此刻正旺,虽然门未阖紧,屋中仍炎热非常。
湘嫔同她对视后,前额渐渐渗出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旁的。
姚蓁也觉得有些热,便解开裘氅系带。裘氅滑落,露出内里一件略有些单薄的水红色织金宫装,同色腰封,将细腰束的盈盈一握,裙摆上绽着大朵大朵牡丹,行走时金光粼粼,步步生花。
行至皇帝身侧,姚蓁含笑问道:“父皇方才同湘娘娘在说些什么话?”
她一笑,原本有些清泠的声音,顿时柔了三分,隐隐带着一点婉转的娇媚,酥人骨头。
皇帝笑眯眯:“同湘嫔作赌呢。”
“赌的什么?”
“湘嫔说,若是她掷中上营,朕便为小五和宋家长子赐婚——”
他说到这时,一旁的黄门总管忽然惊天动地得咳了起来。
便住了声,抬眼望去。黄忠脸呛得通红,不住挤眉弄眼。
这么明显的动作,姚蓁自然察觉到。
她掀起眼帘,目光从湘嫔脸上挪开,看向黄忠,笑容淡了一些:“可惜,湘嫔娘娘并未掷中。”
湘嫔颤声道:“……芹儿无福。”
皇帝朗笑两声:“什么有福没福的,缘分罢了。湘嫔未投中,窈窈随手一掷中了上营,这么说来……”
黄忠总算得了个空子,忙接话道:“这么说来,容华公主与那宋相公颇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