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搁置好烛台,迈步向她走来,面容宁和,沉稳的步履一下一下踏在她的心尖。
他捏起她的下颌,睫羽轻眨两下:“蓁蓁乖,别哭。”
姚蓁眼睫扑簌,被他这样一说,眼中凝聚的泪越发浓重,又被她咬着唇逼回。
她仰头看着宋濯的脸,与他静静对峙,浑身紧绷,心房急跳,忽然想问一问他,他这样待她,那他的喜爱算是什么。
尚未问出口,菱花窗纸上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隔窗道:“主公,需将秦颂送往牢房中么?”
听到秦颂的名字,姚蓁思绪清明一些,支着耳朵听。
宋濯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松开捏住她下颌的手,走出去,同那人低语交谈一阵,随他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姚蓁抬手揉着被宋濯捏过的下颌,浑身松弛无力,倚在床柱上。
后脑磕在床柱上,“咚”的一声响。姚蓁被这声响唤回几分清明思绪,旋即她的心又猛然揪起——她没有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有些忧心秦颂,又有些自责。
秦颂毕竟是因为她才落到此番境地的。
她心焦不已,才站起身,足腕上的锁链便一阵响动,锁链迤逦着移动。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宋濯将她锁住,扯着锁链看去,另一端牢牢锁在床脚上,任她如何努力,怎么也撼动不了分毫。
扯也扯不掉,拉也拉不动。
尝试一阵后,她发觉这锁链的长度仅容她在一丈内活动,再多不了分毫,便泄了气,将锁链踢到一旁,无奈地坐在床沿。
秋夜寒凉沁骨,她方才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此时风一吹,浑身发冷,便扯过床上整齐折叠的被褥,搭在身上。
她心乱不已,枯坐一阵,一个婢女将紧闭的房门打开,捧着一件干净的衣裳,说受宋濯之命,前来伺候她更衣。
姚蓁身上仍穿着那身饱经风霜的宫装,有些不舒服。但她已无暇顾及这些,瞧见有人来,眼眸亮了亮,柔声恳求道:“你能将这锁链解开吗?”
那婢女看见她足腕上锁链,打了个寒战,磕磕绊绊道:“婢子、婢子没有钥匙。”
姚蓁见她似乎容易说话,便请她寻一些趁手的工具来。
那婢女同她搭完那句话后,似是忆起什么,倏地噤声,再不肯多言一句,只执意要为她更衣。
姚蓁此时哪还有这些心思,心中烦闷又焦急,不知宋濯离开去做了什么,恐他犯了疯病将秦颂斩杀,只想快些挣脱锁链的束缚。
她又同婢女交谈几句,发觉她只是对“放她走”相关避而不谈,眸中微动,转而打听道:“首辅去往何处了?”
婢女飞快看她一眼,似是斟酌一阵,嗫嚅道:“方才有几位大人前来寻首辅,应是去商议政务了。”
她终于肯搭话,姚蓁抿抿唇,站起身来,背对着她,一边让她为她更衣,一边状似闲谈一般的打听:“府中设有牢狱?”
婢女伸手解她的裙绦,应声道:“奴不知。”
姚蓁有意磨蹭,言了几句其他,终于切入正题:“首辅入府时押着的那人,你知道现今在何处吗?”
婢子不答。
屋舍中蓦地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烛芯哔剥一声响,烛火跃动起来,姚蓁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床幔上,扭曲着撕扯地变形。
婢子忽然松开为她更衣的手,悄然撤离。
姚蓁背对着她,不知她在做什么,等待一阵,心中怪,转头去看。
她没看见婢子,反而看见面色冷沉的宋濯,心中一紧。
宋濯立在八折屏风旁,面容沉静,目光晦暗。
对上姚蓁的目光,他低笑一声,抬步朝她走来:“公主,当真是时刻挂心你的情郎。”
姚蓁的裙绦被那宫女解开,一身宫装尚未来得及换下,衣裳半解。她慌乱地抬手拢住衣领,后撤几步,带动锁链声轻响。
她红唇翕动,原本想说:“不是。”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同他说不通,紧抿着唇不语。
令她心尖发颤的脚步声停在身侧,宋濯站在她面前。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应是沐浴过,冷冽气息铺天盖地地卷入她口鼻之中,她不安的蜷缩手指。
宋濯打量着她。
他面色淡然,眼却让姚蓁觉得她恍若衣不蔽体一般,抬手将衣领拢的更紧。
在她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中,宋濯垂下眼帘。
他俯下身,双指并拢,指尖捏着她左边广袖一角,温声问:“你的情郎,昨日碰的是你这只衣袖,对吗?”
姚蓁抿着唇,心跳的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来,揣摩一阵他的意思,谨慎地颔首。
宋濯轻笑一声。
然而他手中动作却不似他的面色那般清润如玉。
在得到姚蓁肯定的答案后,他手指骤然发力,“刺啦——”一声,将那条衣袖生生撕裂!
第72章 情网(一更)
昏暗的室内, 那一声裂帛声分外清晰刺耳,将黑夜撕出一道倏而乍现的裂隙,姚蓁脑中骤然扎入一道白光般的小刺, 耳边潮水般的嗡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