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宋濯立在湖边,长身鹤立,仅仅是被灯光映照出的一个侧影,便足见玉质金相——丝毫不见醉态。
可苑清分明说他醉了。
四周的侍从皆不敢近前,带着疑惑,姚蓁提着一盏灯,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靠近他。
鞋履踏过枝叶,发出窸窣声响,宋濯身形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谁让你们燃灯的?我不是说了……”
他冰冷的语气也如常,只是语速较往先稍慢一些。
姚蓁大失所望,提着灯走到他身旁,轻声对他道:“是我。”
她轻柔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已经失去她原本的音色。
宋濯却听见了,顿了顿,转过身来,边打量她,边接着说出方才并未说完的话:“……等蓁蓁来再燃灯的吗。”
姚蓁走到他身侧,将灯提高一些,看他那张古雕刻画的脸,对上他那双粲然若星的长眸,柔声道:“蓁蓁来了。”
宋濯的脸庞,被灯盏映出莹润的玉色。他没说话,对望一阵,蓦地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姚蓁猝不及防,险些将手中的灯盏打翻,这里处处是枯枝与干草,但凡遇见点火苗,便可引发难以扑灭的火势。
她连忙将灯盏攥紧,推他:“干什么呀。”
宋濯抱着她,头颅埋在她肩颈处磨蹭,鼻音浓重,郑重道:“……好想蓁蓁。”
风声这样大,他低地近乎呢喃的一句,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姚蓁心中腾起的那点细微的火气,被他这满是想念的一声倏地扑灭了。
她眼睫轻眨一阵,手绕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脊背:“我在呢,跟我回家,好不好?很晚了。”
直至此时,姚蓁才发现宋濯身上隐约存在的不对之处。她被他拥在怀中,听着他急促剧烈的心跳,明白他是真的喝醉了。
只是,她未曾料到,宋濯此人便是连醉酒,都没有失了仪态与风范。
宋濯先是轻轻颔首,旋即又摇头。
姚蓁道:“怎么了?”
宋濯道:“现今……还不能走。”
他牵起姚蓁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她领到湖边,两人沿着湖岸,踩着枯枝落叶,慢慢吞吞地走。
有侍从提着灯要跟随上来,皆被他斥退。
风声飒飒,四周黢黑,树枝犹如鬼魅。姚蓁不禁紧贴宋濯温热的身躯,缩进他温暖的怀抱之中。
旋即她忆起自己抱着宋濯的外袍,便让宋濯提着灯,微微俯身,她将外袍展开,披在他身上,为他系带子。
二人距离极近,宋濯的热息洒在她脸上,有些痒。
姚蓁轻轻眨动眼睫,驱逐痒意,帮他系好带子,尚未松开手,宋濯忽然直起身。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宋濯抵在树上,发狠吻住。
即使是醉酒,宋濯仍记得不要伤到她,将她推到树干上的时候,手护在她的身后。
他扣着她的腰将她提高,几乎是凶狠的在吻她。姚蓁的足用不上力,被他强势的吻的眼泛泪花。
寒冷的秋夜中,他们紧贴着的身影是彼此唯一的温度。
姚蓁有些受不住,浑身发软,呜呜地哭腔着推他,醉了酒的宋濯,很是听话,她一受不住,他便松开她的唇,转而吻她眉眼、吻她耳垂。啮咬她的锁骨。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地是难以言说的酥麻。
姚蓁羞恼,眼尾泛开湿润的绯红,被他这样缠绵的吻着,几乎有一种他要强迫她在此处做些什么的恐慌感。
她才要说些什么稳住他,忽然感觉宋濯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道:“嘘。”
他淡然地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姚蓁腰身发软,被他牵着,气恼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又走出几步,宋濯停足,将手中提着的灯放低,示意她看:“看,你喜欢的花。”
姚蓁闻言看去,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地面上自然生长的、此时正在风中摇曳的秋菊,在这偏僻而昏暗的一隅,粲然生辉,隐约可嗅到一阵芳香,令人眼前一亮。
她微微失,未曾料想到,白日里随口提及的一句话,竟令他便是醉酒亦牢记。
宋濯不肯回府,执意让她来此,大致是为了让她瞧一瞧花。
他竟这样在意她。
她的心中,蓦地一阵柔软,一时喉间有些发紧,不知说什么好,直至宋濯牵着她看完所有的花,才踮起脚尖,揪着他的衣襟,轻吻他的唇角。
宋濯扣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回程路上,夜风愈发大。夜露深重,打湿泥土,两人便沿着湖边的两排青石板走。
姚蓁自己穿着外衣,又被他用外袍搭在身上,倒也没觉得如何冷。
她随口一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暖黄的灯光下,宋濯垂下眼帘,似是在思索。
须臾,他缓声道:“幼时,宋韫险些将我在此处淹死,死里逃生后,记住了这里生长着许多菊。”
他语气平淡沉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甚至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姚蓁却吃了一惊,足尖一顿,落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