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姚蓁听清了。
她没由来的心尖发涩,蓦地想到,如今父母双逝,身边人寥寥无几,宋濯竟是为数不多的关心她的人。喉中哽塞一阵,她咬唇定了定心,依旧摇头,发丝乱糟糟地垂在肩上。
眼瞧着她病病殃殃,脆弱的好似暴雨里的一枝花朵,随时可能会凋零,却依旧执拗的模样,宋濯薄唇微抿,抬手钳住她的下颌,好似要捏着她的嘴将药汁灌进去。
可是姚蓁这般虚弱的模样,他犹豫一瞬,转而继续低声哄她。
好一阵,姚蓁终于不再那般抗拒,红唇微微翕动。宋濯俯身听,听见她说:“丑……”
宋濯眉尖微蹙。
丑什么?
他又辨认一阵,才听见姚蓁气若游丝一般说的另外几个字,说话的同时,她亦艰难的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不好看……你别看我。”
宋濯这才知道她是何意。
他看向姚蓁。
病中的人,自然是不好看的。
可是姚蓁因为病弱气,反而平添的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眼尾垂泪,眉眼间褪去那丝倨傲与清冷,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再者,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床上时,她识不清,哭成那样,一如现在这般面色酡红,宋濯非但不觉得不美观,反而愈发发狠。
如今又怎会觉得她不好看。
他想不通姚蓁何出此言。
他是一个极其挑剔之人,但姚蓁无疑是极其好看的。
他不松开她,姚蓁便一直捂着脸呢喃,直至宋濯听清,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来饮药,让他不要看她。
宋濯睨她一阵,缓缓松开手,背对着她,身形挺直如松。
姚蓁却耍起性子,非要娇声说他会偷看,哪怕宋濯再三保证,依旧被她驱逐出屋舍之中。
他一走开,姚蓁目光微闪。立即抿了一口药,而后将药汁尽数倒掉,又咳呛着唤宋濯进屋,说药太苦,让他寻一些饴糖来。
宋濯清沉目光扫过空空的药碗,一面掏出一枚饴糖递在她唇边,一面悄悄俯身朝她靠近,嗅到她唇齿间的苦涩药味,冷凝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一些。
他距她太近,二人鼻尖之间仅有半寸距离,鼻息同姚蓁的交织在一处。姚蓁扑簌着眼睫别开脸,轻声提醒:“当心……勿要过了病气。”
她此话一出,原本不打算做什么的宋濯,蓦地倾身吻住她的唇。知晓姚蓁鼻息不畅,他便没多吻太久,含吻几下便松开她。
姚蓁眼眸睁大,才要斥他,忽感觉他拥她入怀,听到他低声道:“蓁蓁。”
姚蓁轻轻咳嗽着,迷糊的应了一声。
宋濯抚着她细软柔顺的发丝,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浓长睫羽眨动一阵,他低声道:“往后,要抓住我的手……好吗?”
姚蓁烧的有些糊涂,只觉得他的声音好似隔着雾,朦胧的听见几个字,便含糊的应付过去。
宋濯又啄吻几下她的发,才将病恹恹的她松开。
-
此后几次饮药,皆被姚蓁设法躲过。
如是以来,到第二日时,姚蓁的病症丝毫未曾减轻,反而愈发严重。
她高烧不止,咳疾亦愈发加重,脸上的鲜活气肉眼可见的凋零下去。
她病的浑浑噩噩,终于没了再折腾自己身子的心思,边咳嗽边轻声哼着难受,只觉得脖颈好似被一双阴森的手攫住,令她无法呼吸,浑身酸痛无力,意识也渐渐薄弱。
哪怕识不清醒,她的手却依旧牢牢攥着宋濯的衣角,仿佛他是水中唯一的浮木。
宋濯未曾抚开过她的手,一直陪伴在她身侧。
混沌之际,姚蓁不知日月更替,只听见似乎有许多医师来过,他们为她诊过脉,先是低声讨论,而后激烈地争吵。
争吵声传入病榻之上,姚蓁捕捉到“弦脉”“疠症”等字眼。
她病的太重、太难受,原本清楚自己患的不是疠症。然而能被宋濯寻来的医师,必定医术高超,想必诊错的几率极少。这般想着,她心中渐渐没底,感觉到生命流逝的恐慌感,不由得落下泪来。
宋濯看着面前的医师们。
他们痛心疾首地告诫宋濯,疠疫之至,自口鼻而入,从表而里,中淤脉络,气流五脏六腑,易染者十有八九,莫要同她再居于一室,当隔而治。
才平定疠症而归,宋濯自然知晓疠症的威力——他亲身经历过。
然而医师们走后,宋濯面容沉肃,丝毫没有迟疑地折返回屋舍中。
甫一靠近床榻,便听姚蓁哭的抽噎。抚开帷帐,便见纤弱的她拥着被子,青丝散乱在肩背,一张病恹恹的小脸上落满泪珠。
宋濯微抿薄唇。
她如此,他心中亦有些不适,宛若被她发丝结成的网束紧心脏,泛着细密的疼痛感。
他坐在榻旁,用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
他的手有些凉,高烧的姚蓁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用他掌心的温度,来降去她腮上滚烫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