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顿足,望向他,缓声作答。
他的态度既不轻慢,也不热切,挺直如松,虽清冷矜贵,但并非倚权弄势的傲慢,只有经验者对初学者授学时的严谨。其余学士见此,对视几眼,渐渐朝他围拢过去,一个接一个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其中有位胆大的学士,见宋濯唇色泛白,关切道:“晨间湿寒,大人可是冷着了,脸色为何这样白?”
宋濯被他问的一怔,顿了顿,缓缓摇头:“无事。”
被人众星捧月般围拢着,身旁道路上人来人往,不时投来艳羡的目光,宋濯被那些目光望着,眉宇间亦未见骄傲自满,情依旧淡然,缓声一一解答。
晨曦喷薄,金光倾覆,洒落宋濯漆黑的眉眼间,宛若覆雪明烛,被派遣来的小黄门远远瞧见这一幕,竟瞧得呆了呆。
须臾,他回过来,上前请宋濯:“大人,陛下请您前往议政殿一趟。”
围拢在宋濯身旁的学士们一听,便不再打扰,躬身行礼后道别。
宋濯回之以礼,随后由黄门在前引路,前往议政殿。
殿中,宫人屏退,姚蓁已等待他多时。
她站在窗子旁,遥遥望见宋濯披光自甬路尽头而来,心脏难以抑制地急跳起来。
坐在龙椅上的姚蔑见状,有些不安地望向她,姐弟二人深深对视一眼,姚蓁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向偏殿走去,隐退身形。
她走到偏殿时,姚蔑忽然唤了一声:“皇姐。”
姚蓁回头,粲然而温暖的晨光落在她脸上。
姚蔑的情有些纠结,顿了顿,轻声道:“偏殿有暗门,侍从已被我事先屏退,皇姐如若发现事情走向不对,便从暗门悄然离去吧。”
姚蓁温和的望着他,没说好与不好,折身入偏殿。
她阖上门,留了一道窄窄的细缝,方便交谈声传入。
偏殿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有浅薄的一道光线通过那道门缝透进来,搭在裙角上。
姚蓁立在门后,侧耳听着正殿的动静。
不多时,轻缓的脚步声隐约传过来,姚蓁听着那熟悉的韵律,心中一紧,知晓是宋濯来了。
分明应是紧迫的情形,在这一瞬间,姚蓁的心境却忽而平静下来。
她的额头抵着门板,手指搭在门扉上,眼睫扑簌,心想,但愿这一切,皆是秦颂用谎言堆砌出的骗局。
·
宋濯迈入殿中。
迎面便同小皇帝的视线对上,对方好似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在他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便投过来视线。
宋濯眼眸轻眨一下,躬身行礼:“陛下寻臣前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姚蔑抬手令他平身,温声道,“并不是多要紧。——宋卿的唇色为何这样白,可是冻着了?”
宋濯在靠窗处落座,垂眸望着自己泛白的骨节,轻轻摇头:“并无大碍。”
姚蔑没有再出声。
宋濯抬眸睨向姚蔑:“陛下若有事,但说无妨。”
姚蔑面色犹豫。
宋濯面容沉静地等待他出声,鼻头微动,忽地问:“容华殿下才来过?”
“啊?”
“没什么。”
二人颇为尴尬地搭了几句话,姚蔑面色几变,终于开门见山道:“首辅,朕想要国玺。”
闻言,宋濯眼尾扫向他,漆黑眼眸中情绪深不见底,“哦?陛下为何提及国玺?”
他语气淡淡,但这般看人时,压迫感极强,姚蔑顶着来自他周身气势的压力,咬了咬牙,依照他同姚蓁昨夜商议的那般,一字一句道:“朕要国玺,乃是为了下一道圣旨。昨日临安传来急报,岭南蛮夷犯我朝边境,骊将军同他们鏖战,战死沙场,现今兵力有所不足,骊通判书信受阻,近日才纷沓而来,朕须得下旨令指派将领前往,铸我朝边境。”
说完这段话后,姚蔑忽地觉得,殿中陷入冰冷的死寂中。
宋濯色淡然地看他片刻:“臣未曾收到军情。”
姚蔑喉间耸动,站起身来,沉声道:“请首辅归还国玺。”
宋濯一言不发,沉沉盯着他。
姚蔑平静地回望他。
他的情还算淡定,实则书册遮挡处,他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用力到筋脉紧绷。
须臾,宋濯缓缓开口:“公主知晓此事吗?”
姚蔑愣了愣,须臾反应过来他的问句是什么意思:“皇姐暂且不知。”
宋濯又陷入沉默。
有黄门端着茶水,依次放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而后退至一旁。宋濯望向那热气袅袅的茶盏,端起来啜饮一口,淡声道:“陛下,臣同你做个交易如何?”
姚蔑警惕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迟疑着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