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睁睁看着,在即将着地的最后时刻,他仍记得翻身,将大氅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口。
苑清等人连忙簇拥上前去扶他。
宋濯抚开他们的手,自己优雅地站起身,脊背挺直,宛若松鹤一般立着。
而后,他色冷静地喷出一口鲜血。
第9章 死别
望京城中发生的风风雨雨, 已经逃离宫城的姚蓁,对此一无所知。
天光破晓时,车帘渗入几道日光, 映在伏案而眠的姚蓁眼睫上。
那光有些刺目,她从浅眠中醒来, 怔忪的反应一阵,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何, 下意识地抚摸了下自己左侧的耳垂。
这一侧的耳垂空荡荡,并没有沉甸甸的玉坠。
摸耳垂的动作一顿,姚蓁微微抿唇,脸色有一瞬间的微楞, 而后缓缓直起身,在胸襟摸索一阵, 确认贴身护着的兵符等物尚在,紧抿的唇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危坐着, 稍微缓了一阵, 姚蓁抚开车帘,望见大片空旷的农田。望京城被她远远的抛在身后, 疏朗的晨风扑面而来, 将她的衣袖吹鼓的猎猎作响。
谭歇微微偏头,察觉到她醒来, 温声道:“凭几下有为殿下备好的东西。”
车轮轧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咯噔”一阵响,谭歇温润的声音混着车轮声传入车厢内。
姚蓁愣了一下, 低头去翻凭几下的东西, 翻出一个棉布材质的包袱, 包袱旁整整齐齐叠着一身寻常的棉布衣裳。
她打开包袱,听见谭歇继续道:“一个时辰后,到达下一个城镇,臣便不再相送公主。南下的线路,臣已提前规划好,城中亦已派人候着公主,只待您一到,略一整顿,便护送您前往临安,同骊通判汇合。”
姚蓁在包袱中翻出一张面具,她的指尖抚着面具的轮廓,眼睫颤了一阵,由衷道:“好。多谢谭大人。”
马车快速地行驶着,姚蓁怀抱着包袱与衣裳,垂着眼眸,感受着穿颊而过的清风。
须臾,谭歇轻轻的笑:“或许下次见面,公主便不必称呼臣为大人了。”
姚蓁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解。
谭歇没有过多的解释。
姚蓁眨了眨眼睫,亦没有再问。
一个时辰后,马车行驶到望京临近城池。
入城门时,二人下车接受例查,姚蓁戴着人皮.面具,望见谭歇面不改色地从袖中掏出两张伪造的符牌,给那守门的士兵看。
她心惊肉跳,守卫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放两人入城。
上马车前,谭歇将一张符牌递给姚蓁。
姚蓁接过,匆匆瞥了一眼,望见符牌上刻录的名字是“沈陶”。
须臾,二人来到事先准备好的院落。
姚蓁走下马车,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袱。
谭歇垂头解腰间的腰牌,递给姚蓁,温声道:“护送殿下的人是臣精挑细选过的,他们听令于此腰牌。公主收好。”
姚蓁接过来,仔细地收在衣袖里。
谭歇目光含笑瞧她一阵:“去罢。”
姚蓁紧紧抿着唇,与他对望一阵,目光落在他受伤的那条手臂上,面露忧愁,轻声道:“大人亲身涉险……他若查到我的行踪,追责于大人,该如何是好?”
她说的“他”,谭歇自然知晓是谁。
沉默一阵,他缓缓挽起自己的衣袖,令姚蓁看清他手臂上的伤口。是一道斜长的划伤,应当是被利刃劈伤的。
他没有应答,反而道:“皮肉之伤,并无大碍。臣尚可应对。”
姚蓁紧抿双唇。
谭歇温和地笑笑,俊秀的眼眸微弯:“望京城中事宜,臣已安排好,他不会追来的。公主宽心。”
姚蓁看着他绽开的笑颜,缓慢地点点头。
谭歇又道:“臣会尽心辅佐陛下。”
姚蓁眸光微动,严肃的情这才微松一些。
“去罢。”谭歇温声道,“陛下有殿下这般的皇姐、我朝有公主这般的公主,乃是幸事。”
他记得清楚,这位看似养尊处优的公主,曾为了政事成夜不眠不休。
姚蓁温柔一笑,深深望他一眼:“大人保重。”
她拎着包袱、抱着衣裳转过身,脊背挺直,端方清丽地走入院门。
谭歇看她一阵,忽然道:“公主的耳珰掉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处理了罢。”
姚蓁足下一顿,温声道,好。
她纤柔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谭歇失一阵,转过身,解下马车车厢,立即有人上前将解下的车厢处理掉。而他翻身上马,远远眺望一阵望京城所在的北方,快马加鞭驶回。
庭院内,姚蓁听着远去的马蹄声,眸光微闪,攥紧手心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