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之后,学堂复学时,姚蓁的学堂又来了许多新面孔。
临安城皆知通判府中有位貌若天仙的女先生,教书教的极好,声名远扬。
男子读书,多有学堂与族塾。女子读书倒是稀罕事,有些清贵人家的女子,欲求学亦是有路无门。听闻城中有女先生后,除却骊兰玦招揽来得学生外,渐渐的,自发来了许多求知若渴的学生。
学生愈发的多,通判府中的那间屋舍的空间,不够用。姚蓁知会了骊兰玦一声,另设学舍,扩张了学堂的规格。
姚蓁的授学之道,与这些女子寻常听闻的并不相同。
她不授《女诫》《女训》,不教女子们如何为妇,而是教授《韬晦术》《论语》等一些晦涩、却知世明礼的著作,启蒙女子亦可从政,立一番功绩。
她教的内容,于当地女子而言,有着极大的冲击力,犹如重观世间一般。
这种教学方式,传到坊间时,起先遭人诟病,纷纷扬扬议论了一阵子。但学堂中的学子们倒是极其受教。
长此久往,于她们的开慧之上,颇有成效。
姚蓁看到她们的转变,自然是喜闻乐见。
只是,偶有一次,她授课之时,被学子提问治世之道。她不假思索地脱出而出一番言论,旋即猛然发觉自己说出的,同往年宋濯所传授的如出一辙。
姚蓁怔忪片刻,安慰自己,自己毕竟曾为宋濯的学生,理念相同,无可避免。
然而回望往昔,她惊觉宋濯的言行渗透在她的思想里,无微不至地影响着她,如同在她的脑中烙下极其深刻的印记。
姚蓁忽地有些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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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之后,没过多久,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日,民间习俗,女子可大大方方地出行,不必遮面,穿梭于街坊之间,寻有情之人,共赏满城花灯。
姚蓁为学子们休了一日假。
夜幕降临时,骊夫人将她同骊兰玦推出府门,笑道:“过节哪有在家中的道理,你们二人出去逛逛。”
姚蓁触及她的眼,明白她是在撮合他们,有些局促。反观骊兰玦,倒是一脸淡然,接过家仆递过来的花灯,引着她往城中去。
城中很是热闹,西子湖上漂着许多各式的花灯,人群熙熙攘攘。
两人同热闹的人群擦肩而过。
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地沿河堤走着。
行至断桥上,人流越发地密集。
骊兰玦护着姚蓁,穿梭在人群中,簇拥的人群推了他们一把,令骊兰玦虚虚拥了姚蓁一下。
姚蓁浑然不觉,有些懵,只知他似乎被撞到,便关切地偏过头问他:“表兄,你无事罢?”
骊兰玦摇摇头。
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他单手撑着桥栏,将姚蓁虚虚地护在怀中,目光温润,一直望着她。
姚蓁不解:“表兄?”
骊兰玦松开手,像是才回过一般,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方才有些出。”
姚蓁敏锐地察觉,他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出。
他没有说,她便没有问。
二人沿着西子湖,慢悠悠地绕了一圈。
节日喜庆的气氛太过浓郁,回程时,姚蓁渐渐被这种气氛感染,频频注目在沿途的小商铺上。待走到一个做工精良的花灯铺子前,她看得有些出,不禁停驻脚步。
骊兰玦察觉到,便买了两盏花灯,来到波光粼粼的河畔,同她一起放花灯。
第二日清晨,姚蓁晨起之后,方知岭南战事告急。
她匆忙洗漱过后出府,紧赶紧慢地出了府,望见了一身银色轻铠,立于马上的骊兰玦。
骊兰玦勒着马,没有多说什么,温和地看她一阵,只温声嘱托:“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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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
姚蓁的学堂,所收的学费不多,至多受一些纸墨笔砚的散钱;若是遇到家境贫寒的女学子,便会免去学费。
念着于夫人的幺女已到了启蒙的年岁,姚蓁托骊夫人同于夫人说道说道,将于家小女接到学堂。旁的学子习课业时,姚蓁得了空,便教她识一些字。
这小女娃颇为聪慧,亦喜爱读书,姚蓁教她并不费力,她也极喜欢亲近姚蓁。
许是因为幺女在她这边求学的缘故,于夫人常常会呈上拜帖,来骊府做客,每次一来,还会将姚蓁召到身侧。
起初姚蓁并未觉得什么。
然而时日一长,骊夫人问及她的年岁,感慨她到了应嫁人的年岁;又同骊夫人说起,自己儿子及冠后尚未婚配。
饶是姚蓁愚钝,亦听出她话中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心中微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