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三个小时,终于见到村庄的轮廓。
村子里只有一条主干道,主干道上偶尔有手扶拖拉机和三轮自行车经过,鲜少碰见大货车,更别说颜色惹眼的小轿车。
自从周博远把小轿车驶进村子,村子里临着主干道的人家全都稀地看着这辆银绿色外壳的小轿车。
东边两个妇人坐在门口剥玉米时不时抬眼望,西边一位老人赶着一群鸭子去水边却也忍不住回头张望。
大路上迎面走来一头壮实的老黄牛,后面牵着牛绳的干瘦青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轿车。
这边路况比较复杂,时不时飞过来一只鹅,蹿出来一只狗,周博远不由地放缓速度,慢慢前进。
不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串灰头灰脸的小孩子,簇拥在轿车周围。
有胆大的甚至蜷起身子往车子上面扑,一下扑不成,前赴后继往上扑。
周博远从后视镜中看到这群孩子危险的举动,连忙踩下刹车,把车窗摇下来,探出脑袋吼了一声:“你们不要命啦!”
孩子们没料到车窗里会出来人头,被这一声吼吓到,轰地一下四处逃窜。
周博远收回脑袋,调整一下后视镜,踩下油门,问许暖:“还有多久到?”
许暖望了望前方的道路状况,指着村口等大巴的站台,道:“就在那儿停吧。”
村子里路窄,弯道也多,车子不方便开进去。
周博远依言将车子停在站台处,几个人从车里下来,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车上拖出来。
等众人下车之后,周博远没有跟着下去。
这次是许暖回乡下看望养母,周峙是个孩子,跟着过去没什么,但他是家长,跟着过去,意味就变了。
周博远朝大家挥挥手,和之前说好的那样,把人送到之后就开着车走了。
周博远开车的技术还行,许暖没有上次坐大巴那种不适的眩晕感,她拧着两个袋子,带领大家往村里走。
村子里一片低矮屋檐的青砖房子,檐上盖着漆黑燕子瓦。瓦下的墙壁斑驳陈旧,青苔横生。
房子旁边臭水沟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一只死老鼠横七竖八的浮在乌黑的水面,腐烂的躯体上隐隐有白色肉虫蠕动。
路旁边,两只屎壳郎勤奋地在一坨牛粪中忙来忙去。
许文瑞和黎映蓉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越看越心凉。
许暖以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吗?
他们住在石库门的老房子时,觉得空间小、逼仄,哪哪不方便,老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可和这里比较,石库门的老房子简直不要好太多。
许文瑞和黎映蓉沉默地跟在许暖身后,一路上没有心情开口说话。
——
薛福坐在门口,失魂落魄落魄地剥着黄豆。
自从翠丫莫名其妙跑了之后,薛福整天魂不守舍,仿佛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明明翠丫生日快到了,明明翠丫都快成为他的媳妇了,偏偏这个时候翠丫跑了。
有人看见翠丫在村口的站台上等大巴车,她是坐车跑的。
她不是疯了傻了,她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跑的,她还偷了陈美霞的两毛钱。
他不明白翠丫为什么要跑,他想去找翠丫,但是陈美霞不允许,陈美霞对那两毛钱耿耿于怀,放话:她就是死外面了,也别叫我去收尸。
薛福最后也没有去找翠丫,但是他很伤心,他不知道除了翠丫,周围村子里还有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他每天心情低落,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短短几天,消瘦不少。
刚才有人跑过来说大路上有辆漂亮的小轿车,叫他一起去看看,他也不愿意挪动身子。
轿车再好看也不是他的,而属于他的翠丫,却坐着漂亮的大巴跑了。
他不想看到车,车子都很讨厌。
薛福坐在门口,剥黄豆的手已经没了劲,两手怏怏地垂着,唉声叹气。
正叹着气,薛福偶一抬头,瞧见一行人朝他家的方向走来,每个人手里都拧着包裹。
为首的那个姑娘,和翠丫长得很像。
不对,这就是翠丫!
薛福顿时瞪大了眼,扯起嗓子朝屋里吼:“妈!妈!你快出来!”
陈美霞正在后院里晒棉花,听到薛福的吼声,不耐烦地走到门口,瞪着薛福:“你吼什么吼啊。”
瞧见他底下宛如空空的竹篮,陈美霞一阵不满:“哎呀,你剥了大半天黄豆就剥了这么点?”
薛福根本没心思在意陈美霞的指责,他拉住陈美霞的衣袖,用手一指,“妈,你看前面这人,是翠丫吗?”
陈美霞一听翠丫的名字,立马抬头向前望去。
前方一行人已然走近,个个穿戴整齐,面容干净,不像乡下人,但前面那个姑娘,那张脸化成灰,陈美霞也记得。
这不是偷了她两毛钱坐车跑了的翠丫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