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仪目光一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领带缠在掌间。这么不正式,不像他。
镜头中,应隐举着烛火,那火光微弱,凝结烛泪。她转身,在狭小的空间内与姜特对上。两人对视一阵,前面已聊了许多话,所以他们双方情绪饱满,她怔了一怔,在两秒间,情绪由紧张至松弛,认了命,似哭带笑——
一切都很好,堪称“影后时刻”,直到该吻上时,应隐下意识回头,看向了站在屋角的男人。
栗山:“……”
“对不起,对不起……”应隐瞬间抽离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她连连低头。
栗山深吸一口气,没苛责她:“前面很对,调整一下,一分钟后下一条。”
一分钟后。
“咔!”栗山放下导筒,搭起二郎腿,面无表情双手环胸。
摄影组:“……”
摄指老傅回头看屋角男人。
灯光甚至没有照到他,他站在影中,低调得很。
应隐深呼吸,将目光从商邵身上尴尬地看回到栗山:“对不起栗导……”
栗山挥挥手,耐心道:“一分钟。”
应隐在灯光下踱了两圈,反复深呼吸,仰头,清空自己。
商邵的存在感太强。他什么也没干,并非沈籍老婆那种死盯着的凝视,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指间烟管,注意力甚至是抽离的。可是他在,应隐总想回头看他。好像在说,“那我先进去了,你要等我。”
再次一分钟后——
“咔!咔咔咔,咔!”栗山甩下导筒暴躁起身,“给我出去!制片!清场!通通给我滚蛋!”
第4章
虽然导演骂的是“通通”,但全片场没一个有“通通”的自觉,全都去看屋角的那个男人。
商邵把玩烟管的微末动作停了,眯眼看向庄缇文。
庄缇文的宁吉影视前后管他借了八千万,这当中有应隐跟原经纪公司赎身的违约金,有公司成立的注册资金和各项杂费,以及后期为栗山这部片子的投资费用。盘子拉得太快,一切从急,许多费用都比平日高了一截,更不提庄缇文为了电影在香港立项审批所投下的运作经费。
因此,严格来说,商邵算是这部片子的半个资方。虽然这资方隐姓埋名,除了庄缇文,在场的谁也不知道。
要在娱乐圈做事,庄缇文原本首想要收拢倚仗的,并非商邵,而是手握gc文娱的陈又涵。gc文娱原本算不得圈内的顶级出品方,但几年前看准了中国电影市场黄金期的到来,豪掷百亿打造“明锐”电影专项计划,一跃成为出品龙头。当初商陆开赴内地拍片,也是首选gc为他打开局面,毕竟这两个字母的背后,就代表了人脉和关系。
栗山的《雪融化是青》没有找过gc,一是因为他的公司跟辰野合作紧密,跟gc在圈内实属两个派系,二是这部片子风险大、投资回报不清晰,很弱势,这时候引入资本巨兽,栗山极有可能在片场失去主导权,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缇文原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提案和路演准备,也约好了陈又涵。怪就怪她为了以防万一,请教了一下商邵,问他这种场面是否带上女主角才更显有诚意。
“你的意思是,”她对面的男人喂着袖珍小马,不动声色道:“你想让陈又涵当应隐的出品人。”
庄缇文:“……”
本质是没错,但听着怎么怪怪的……
“缺多少?”
“三千万,但我还想跟陈又涵谈一谈海外发行的问题。”
“这么点。美金?”商邵十分轻描淡写地问。
“当然不是!”缇文吓到,“人民币。”
“出品人,会去片场吗?”商邵问了个十分不起眼的问题。
“不一定,看心情,但当然有资格。等电影制作完成,进入到宣发阶段,出品人要露的面才比较多,比如接受采访、跟剧组一起走各种电影节红毯,参加海外发行宴会,”缇文一五一十地答,“如果出品方居功甚伟或者有点可挖,那就还可能一起拍时尚杂志之类。”
她说完,也不知道对面男人盘算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把最后一把草料喂完,垂眸轻拍掉手心沾染的草沫,说:“我出。”
庄缇文被他吓到:“你都不看电影,也不了解这部片。”她踌躇起来:“邵哥哥,实话实说,这个项目是我自己玩心大,我想看看能玩到什么程度,不一定能赚的。”
她的心情有点像被师长长辈审阅,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先自己说点客气的丧气话。
商邵却说:“我不需要了解,就当我个人赞助你玩,赚了,bonus你看着分,赔了就再说。你只要记得,”商邵瞥她一眼:“以后任何你想请陈又涵出面的地方,都先来问我。”
这一切都发生在十二月份。
此时此刻,庄缇文被商邵一瞥,虽然紧张得快灵魂出窍,但只能瞪着眼睛用眼回应他,整个表情都写满了“爱莫能助”。
拜托!有些人心里一点没数吗!影后为什么入不了戏,进度为什么一再延宕,百十号人为什么还没吃上年夜饭,不都是拜你所赐!
庄缇文内心怒吼,而且这是栗山!栗山!她一个初出茅庐,有几个(借来的)小钱的小制片,能拿一个地位超然的业内大拿怎么办!
“小庄!罗思量!”栗山气急败坏,两手插着腰,黑色千层底棉鞋在屋内水泥地上来回踱步转圈,见没人动弹,抬头怒吼一声:“等花轿呢?要我亲自给你们抬出去?!”
所有人:“……”
暴君动了真怒,原本还存了看好戏心态的职工们终于灵光了起来,纷纷卷起器材提桶跑路。
应隐硬着头皮走到商邵身边:“商先生……”
她不敢叫他商邵,恐剧组人心细听去,又不敢叫阿邵哥哥,否则被八卦小报辛辣一写,又成了她的工于内媚。
“我也要出去?”商邵将烟咬上唇角,但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