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简单说了是昨日才搬进来的,那男子一改先时同小厮说话时的倨傲,同他交谈不单和颜悦色,竟还从隔壁走了过来。
“这时节地方上进京属实不易,雨雪夹杂,必然舟车劳顿。今能做相邻实在缘分一场,吾乃京中之人,合该一尽地主之谊。”
曹幌嘴角带着笑,一派热情好客模样:“贤弟不妨今夜到府上一聚,你我皆要下场,来时若金榜题名,这缘分岂非更深。”
杜衡微微挑眉,会试前知府巡县,穆惕便同他言之富庶之地的人喜好美人,不在乎男女。
尤爱年轻又懂诗词风雅的读书人。
而今入京,他倒是再一回见识了。
杜衡哪里愿意同这般声色犬马的少爷痴缠在一处,既不是个可结交的,与之行事也是毁坏读书人的清誉。
他客气拱手:“小生多谢贤兄盛情,只是小生文章粗陋不比贤兄胸有成竹,春闱在即,心中难以安闲,只想趁着晨光夜色再温习一二,不求金榜题名,但寻个安心。”
眼见被拒,一向是娇纵惯了的曹幌心有不悦,不过他一向是对待美人耐心超比寻常,倒也未曾立即翻脸。
又道:“人言道读书人需得把重心都放在读书二字之上,然则不过是笨拙之人如此。需知要想行的长远,光是靠死读书可是不行的,还得多加结交应酬。”
曹幌看着眉目如画的杜衡,勾起嘴角,他上前低语道:“贤弟无非求个榜上有名,于兄而言并非难事。你我能相逢于此便是上天之赐,同兄饮宴一场,吾保贤弟春闱无虞。”
曹幌笑着退开:“如何?”
杜衡面色不改谦逊,然则心下已是大为惊骇。
秋闱已是何等的严苛,然则此人却轻描淡写的与他透露只要将他陪高兴了可保他榜上有名。
一时间他竟是不晓得此人背景家世是何等强悍,手可通天至此,亦或者说不过年少意气,酒醉未醒而胡侃。
他保持着镇定,道:“贤兄厚爱,小生实乃不敢承受。”
曹幌压下眸子,凝视着杜衡:“你不信?”
杜衡拱手作揖,欲要告辞。
曹幌这朝变了色:“不识好歹,来日春闱场上,你必为今日而失悔。”
他用只两人听到见的声音道了一句:“日中为市,治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好生记着本少爷的话。”曹幌轻弹了弹名贵的狐裘大氅,折身而去:“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举子,美则美矣,不识时务。”
杜衡长看了一眼信步而去的清瘦背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既见人不在纠缠,他连忙带着易炎进了宅子。
曹幌与他所透露的一句话出自《周易》,说的是农氏开设集市,聚集人交换货物,各自得到想要的物品。
平素读之也不过是寻常一句,四书五经日日研读,哪个句子不熟悉,哪个句子也都觉得会考,然则只有在科考场上再见熟悉的句子时,方知此句之要紧。
他不晓得是自己惹得纨绔子弟不快,信口开河哄他一哄,故意叫他揣摩在春闱入场之前坐卧不安,还是当真他晓得些什么。
无疑,杜衡时下心里乱糟糟的,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午后,杜衡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思索一番后,他觉得决计不能再让旁生的心绪扰乱了温书,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将此住处退还了去。
立马再寻个别的住处落脚,即便是这头有意为难要扣下些押金也是无妨。
花钱能消灾是好事,只怕灾祸到时候钱都消不了才是真麻烦。
整理好行装,杜衡正预备出去找人,方才到大门口就见着隔壁停了一辆大马车,门庭处还立了四个带刀侍卫。
杜衡心下一惊,连忙往后躲避,掩藏在了门口头。
不过片刻,他便窥见上午还同他得意叫嚣的曹幌被五花大绑,由着两个魁梧壮汉拎着丢进了马车里。
与之同行的是个中年男子,不怒便可自威,而下眼中盛怒,自是远可窥其怒气。
在门口指着曹幌怒斥了几句,但声音很低,这头并听不清切。
“逆子,嫌家中不安宁要寻安静之地温书以备春闱,竟是在此处喝酒狎妓!”
“若非是春闱在即,老子非打断你这逆子的双腿不可!”
杜衡吃惊的回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易炎,竟然一字不差的把他听不清的话转述了出来。
须臾,马车便消失在了六合巷里。
杜衡这才道:“你竟还有这本事!”
易炎面无表情道:“昔时打猎就住在林中,山野深林之中时有熊瞎子出没,需得时刻警醒预防,久而久之耳力便练了出来。”
杜衡抿嘴点点头,倒是一桩不错的本事,听墙角一绝。
眼见是曹幌被弄走了,杜衡笔直了腰杆站着,听方才那男子的斥责,看来那曹幌本就是个纨绔,虽杜衡不晓得他究竟是何背景,不过方才见其父,像是武官之家的子弟。
倘若真如此,曹幌那一副肾虚之相,也不怪朝廷打仗未有数月便战败。
曹幌既是被家里带走,如此杜衡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换住处了。
寻个安宁的落脚地不容易,且搬来搬去也麻烦。
杜衡微做盘算,还是留了下来。
此后,杜衡便安心的在宅子里温书,过了几日,又住进来了两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