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县衙的时候,不止杜衡一个,还有好几个乡绅闻风都过来了。
一则也是领俸禄的人, 少不得关心一番国家大事, 二来知县办宴刚巧触上眉头, 还是得过来宽慰一二。
杜衡没冒头,站在老辈乡绅后头,在县衙外头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受了传召进门去。
为了办宴今日特地休沐的知县原本气色红润,颇有寿星之相,而下匆匆换去了一身喜庆寿服,脸就差拉到胸口。
即便是胸中再有气,却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他稳着心不让人看出笑话,传达了上头才传来的讯息。
“尔等细细听来,陛下薨逝,新帝继位......”
杜衡一字一句的听着方才兵差急马而来带的上令。
一连竟就是两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月前光允帝薨逝,皇位由三皇子燕呈启继承,年号为明。
此次春闱之榜作废,一应中榜者全数打回举人出身,三年后方可再考。
一应的乡绅跪听上令,知县宣读完毕之前诸人不敢发声,实则心下早已哗然。
皇位竟然不是太子承袭,如此也罢,径直又越过了二皇子,直立了三皇子燕呈启。
原本顺当连榜都布告出来的春闱金榜,竟然说废就废!
在场皆是读书人,即便是上令之中未曾直言是出了舞弊之大忌,心中却也有些数。
春闱何等大事,多少年来一应皆是规规矩矩在办,从未出现过废止的情况,而今倒是见了一回新鲜。
县衙中的一应官吏以及县里的乡绅跪听上令后,县衙才在府衙门口出了告示,以供老百姓读闻消息。
接着知县还得立即召集县下各个村庄的里正前来传达上令,需得让农户也知晓此消息,以免不知而违反了国丧之忌。
一众来听上令之人才被遣散。
“马主簿,此次春闱县里独马家得上恩宠,高中进士归来。这朝中风云变幻,一朝是改朝换代,又作废春闱,吾等偏隅小吏不知上况。马少爷从京折返,想来是晓得不少内情,不妨同我们透些风声也好啊。”
知县前去办公务,诸人这才敢议论。
其实即便是作为小吏和乡绅,这改朝换代之事也是无伤大雅。
皇帝总有人去做,是好是坏一时间也不得而知,即便是不如先帝,那他们这等远京小民也不多直观感受得到。
为此自也不会比平头老百姓多几分伤愁,只不过到底是受朝廷恩泽的,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国丧之态。
然则此次惊变,脸色最难看的无疑是正要办宴的知县,还有一个便是春风得意了好些日子的马有才。
儿子中了三甲进士,虽又在末尾,可那也是凤凰尾巴,县里的举子各个无功而返,独他一份荣誉,自是用鼻孔看人。
这些日子马有才在县衙里耀武扬威,同等小吏皆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是对着官身的教谕也趾高气扬,惹得县里的一众官吏敢怒不敢言。
倒是不想这马有才还未得意上两个月,竟就遭撸了进士出身打回举子功名,诸人见此怎能不看笑话。
马有才被几个同僚围着,面上是一副询问打听京都情况的模样,实则是一肚子坏水。
心下本就气恼烦闷,而下还被同僚笑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甩袖子:“犬子潜心科考,哪里会晓得朝廷易主这等大事,只是怕要让各位失望了。”
秦知闫道:“也是,毕竟一个人心怀有限,这把心思放在科考上了,自是装不下旁的。”
马有才扯了个笑:“新帝继位,想来翌年当开恩科,犬子既是这回能殿试面见天子,想来恩科上也能得见新帝。届时各位再想知晓朝廷的什么消息,我必当让犬子留心。”
诸人笑而不应,只道是这马有才倒是颇为自信。
相携着要出县府,在县衙门口,忽而惊惶前来个小厮。
同马有才相熟的都晓得是马家的小厮。
“这般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马有才心中不痛快,对着冒失赶来的小厮一通呵斥,声音引得同僚驻足。
小厮当众受责也没工夫委屈,只急慌慌道:“方才宅子里来了几个衙差将少爷带走了!”
马有才怒道:“好端端的来带走少爷作何!哪里来的衙差?”
“是上派下来的衙差,说是,说是要带少爷前去问话。”
马有才听闻是上头的衙差,当即便慌了,匆忙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回宅子。
诸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杜衡眉心微凝,先时他便觉得怪,马家举子学业功课并算不得拔尖儿出色,这朝竟然一举过了会试,不免让人心生猜忌。
而下有人来带走,不免更加坐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只怕是这马家举子成绩有问题。
否则怎的春闱已经作废还来抓应考之人。
杜衡心中微有些不安,上头当是在查此事,他怕也查到他的头上来。
他匆匆回宅子,同在京中的游豁书信一封,想要打听一下京城的情况。
倒是未等他书信,京里先来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