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殷切地望着秦玄策,她自己并不觉得,其实那妩媚而缠绵的眼波,几乎能把人溺死。
秦玄策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冷静地摇头:“算了,不必。”
不得了。阿檀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抽着鼻子、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看那可怜的姿态,似乎想抱着桌子腿大哭一场:“我已经十分用心了,二爷到底对我哪里不满,这也不行、那也不要,我就这么不中用吗?”
什么叫无理取闹,这就是活生生的无理取闹。
秦玄策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他努力忍住了,面无表情地道:“你,把手伸出来。”
阿檀不明所以,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把右手伸了出去。
“那边。”
又换了左手。左手食指上还包着绷带,有些不太好看呢。
秦玄策冷“哼”了一声,伸出他的手指,在阿檀左手食指上点了点。
阿檀很难相信大将军那么宽大粗旷的手也能做出这么轻的举动,宛如蜻蜓碰触了一下。
阿檀停住了哭泣,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用红通通、泪汪汪的眼睛望着秦玄策,半晌,嗫嚅着道:“莫非……莫非二爷是体恤我的手指受了伤,才不叫我做事的?”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害臊,怎么会呢,她何德何能,能叫主子费这样心思。
秦玄策板起脸:“你是我的奴婢,身体发肤皆是我的家产,虽然不值钱,也容不得你混乱损坏,太医分明嘱咐过,这几日不可沾水,你没长耳朵吗?”
阿檀讪讪的,勾了勾那手指头给秦玄策看:“喏,好好的呢,我有那么娇气吗?”
“有。”秦玄策严肃地训斥道,“你闭嘴,一个做丫鬟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顶撞。”
阿檀觉得脸上发热,眼眶也发热,泪汪汪地又想哭,但被秦玄策利剑一般的目光瞪了一下,硬生生地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她巴巴地往前凑了一点,用力地握住两只粉拳,含着泪,却在脸上堆出笑来,那笑容甜美而谄媚,几乎要滴出蜜来:“我给二爷捶捶腿吧,这活计,不需要用手指头。”
秦玄策没有回答,他下颌微抬,情高傲,走到罗汉榻上坐下,将腿抬起,放到榻上伸直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就是肯首了。
阿檀蹭了过去,跪坐在榻前,挽起了轻罗袖子。
秦玄策体格健壮,穿得并不多,此时撩起了长袍的下摆,薄薄的裤子下面是一双大长腿,笔直而匀称的腿形十分显眼。
阿檀有些害羞起来,偷偷地看了秦玄策一眼。
秦玄策生得十分出色,他的面容是一种凌厉而刚硬的英俊,就这样直直地面对着那张脸,更是有一股肃杀之气迫面而来,会令人想起高耸入云的山峰、以及山峰上苍劲的青松。
但此刻,他闭着眼睛,好像在假寐,灯光下,他的睫毛漆黑浓密,浅青色的影子映在眼帘下面,又意外地有一种柔和的错觉。
阿檀有些心虚,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吭哧吭哧”地开始给他捶腿。
秦玄策的腿部的肌肉结实而劲道,极富韧性,拳头压下去几乎会立即反弹回来,阿檀捶着捶着,不自觉地手往上移,大腿比小腿肉多,捶起来更舒服,手感实在不错。
她心里感激,今晚特别卖力,立意要把秦玄策伺候得妥妥帖帖,一边捶腿,一边还要像小鸟一样,唧唧啾啾地讨好他:“二爷,够不够轻?够不够重?这力道可正好?”
她那点力气,简直是在挠痒痒。
秦玄策难耐地闭着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说话。
她还变本加厉,“咦”了一声,用手指头戳了戳,又摸了摸:“二爷,我捶得不到位吗?您放松点儿,您的腿绷得太紧了,我不好给您捶。”
秦玄策没法不紧绷,他要花好大力气才能克制自己。
这个春日格外炙热,夜晚的风中带着白日未尽的花香,叫人无端端浮躁起来。秦玄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叫阿檀马上停下、然后麻溜儿地滚出去,但是话到嘴边,却有点不愿说出口。
她是不是有意的?这般若即若离、似是而非地挑逗。秦玄策一念及此,觉得恼怒,又觉得……身体深处生出了一股难以启齿的颤栗。
偏偏阿檀今晚格外曲意温存,还要用蜜糖一般的声音诱惑他:“若不然,我先给您揉一揉,可好,嗯?”
最后那个尾音,软绵绵、娇滴滴,像羽毛,“刷”的一下从人的心尖扫过去,痒得要命。
秦玄策忍无可忍,霍然睁开眼睛,怒道:“安静,别说话了。”
他的眼底浮起了血丝,眸子的颜色显得特别深,像是极黑的夜里,凶悍的野兽,恶狠狠地盯住了阿檀。
阿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差点跌坐到地上,弱弱地道:“怎么了,我伺候得不周到吗?二爷您为什么又生气?”
秦玄策不说话,只是看着阿檀,他出了一点汗,汗珠沿着脸颊滑下,到下巴、再到脖子,脖子有些痒,他难耐地咽了一口唾沫,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阿檀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悬崖上的松香,在阳光下暴晒,那种味道温暖而干燥,或者又像青涩的草木,以及,雄性的麝香,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来,让她觉得更不安了。
她头皮有些发麻,大约是胆小的兔子在野兽面前本能的畏惧,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二爷您歇着,我、我先下去了……”
也不待秦玄策再发话,她撩起裙子,慌里慌张地跑了。
秦玄策抬起脸,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夜晚,微微有风,隔着窗纱,好似拂过,又落不到实处,反而让人觉得更热了。
悉悉索索的,过了一会儿,阿檀又在门口悄悄地探出半张脸,她爱趴门缝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小小声地道:“二爷,茶水凉了,要不要我给您再沏一壶热的?”
真真是个体贴的好丫鬟。她显然有些忐忑,怯怯的,但是,她望着他,眼睛里带着一点柔软的笑意,仿佛是弥漫在春夜的月光。
秦玄策的嘴角翘了一下,很快绷住了,倨傲地“哼”了一声:“用不着你,下去,休得呱噪。”
“哦。”她很听话,真的就走了。
秦玄策又不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