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悯隔着丝帕摸了又摸,眉头越皱越紧。
阿檀忐忑不安,弱弱地问道:“怎么了,我病得很厉害吗?”
张悯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斟酌半天,吞吞吐吐地问道:“小娘子是大将军房里的人,是否贴身伺奉大将军……嗯,贴身?”
阿檀的脸本来是白的,这下“刷”的变成红的,她咬紧了嘴唇,睫毛抖了一下,扭捏啜泣:“和这个……有什么干系吗?我、我也不是以色事人,其实是……”
是什么呢,突然又说不出来,她心中刺疼,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张悯惊得手足无措,赶紧跳了起来,为难地搓着手:“并非我有意冒犯,这事情……我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呢,大约是有些不妙的,小娘子你坐稳些,对对,坐稳,手扶着椅子,别跌倒了,先吸一口气,对,吸气,好,我慢慢说给你听。”
阿檀怔怔地抬起脸。
阿檀回到晋国公府的时候,脸色煞白,腿脚发虚,几乎走不动路,还是小丫鬟扶着她,一路踉踉跄跄地到了观山庭。
陶嬷嬷迎出来,见阿檀这模样,不免担心,急急叫了院子里的人接住她:“怎么了这是,昨晚上还好好的,一宿工夫就成这样了,该不是受了凉,生病了吧,来人啊,去济春堂把老张叫来看看。”
阿檀听得又要叫大夫,吓得一哆嗦,赶紧挣开旁人的搀扶,自己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腰,紧张地道:“不、不,我没病,我很好,呃,可能、大约昨晚上累着了,歇会儿就成。”
说话间,已经进了房。
秦玄策在房中看书,闻言放下书,色自若,斥道:“胡说,昨晚上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用劲,哪里就累着你了?”
阿檀说错了话,羞得脸都红了,恰好把她青白难看的脸色掩盖了过去。
秦玄策朝她招了招手。
阿檀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但马上又放下了,向前挪了两步,离秦玄策稍微有些远就停下了,娇娇怯怯地道:“二爷有何吩咐?”
似乎有些不对,明明把她哄好了,才半天不到,怎么又矫情起来了?
秦玄策无奈,只好自己起身走了过来,拉过阿檀,揉了揉她的头“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爱玩,怎么不在园子里多玩耍些时候?”
一点都不好玩。阿檀哀怨地低下头,小声道:“今天来了许多贵客,都是大家千金闺秀,我还是回避一下,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本来也不配的。”
她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秦玄策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人,那今天就不理会,过两天,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去园子里住上几天,散散心,省得你最近闷闷不乐的。”
阿檀摇了摇头:“不了,我如今都改了,不爱玩了,安分得很,只想在家里歇着,哪都不去。”
她犹豫了一下,偷偷地抬起眼睛,觑看着秦玄策的脸色,她长长的睫毛不停地在颤动,好似忐忑不安,说话的声音都只有一点点,就像小鸟嘤嘤啾啾,叫人听不太清楚:“二爷,有桩要紧事,我、我想和你说……”
就在这时,陶嬷嬷端着一碗药汤过来,无意中打断了阿檀的话:“阿檀,来,先把药喝了。”
阿檀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
第50章
陶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玄策, 赔笑道:“二爷和阿檀……昨晚上的事,虽说这会儿有些迟了,但好歹补上,终归稳妥些。”
阿檀这才明白过来, 本来嫣红的脸蛋, 瞬间又变得惨白,她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不喝这个!”
陶嬷嬷为难地皱起脸:“你这孩子, 二爷这样疼你,你好歹也要懂事一二, 这般胡闹, 若来日真的闹出事端来, 别说老夫人要恼怒,就是二爷也难办。”
阿檀的眼泪都要滴下来了, 她颤抖着道:“我不会令二爷难办的,若有事端,我自己一力担着,我不会赖上任何人, 我不喝这个、不想喝。”
她团起手,几乎是在哀求:“别让我喝这个,太苦了,遭不住。”
陶嬷嬷也不忍心,可是秦夫人的吩咐她不敢不从,否则,到时候受责罚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愁眉苦脸的, 硬着心肠, 把碗强塞到阿檀手上:“看看你,又在耍小性子了,你若不听话,又要惹得老夫人亲自过来,更不好收拾了。”
阿檀好像被吓到了,看过去更惊恐了,她慢慢地接过了那碗药,低下头,凑到嘴唇边。
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落到漆黑的汤药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她的牙齿碰触在碗沿,发出轻微的“咔嗒咔嗒”的声音,她颤抖得太厉害了,好像随时会晕过去似的。
“好了!”秦玄策突然沉声喝道。
他的声音过于严肃,阿檀吓得手抖了一下,只听得“哐当”一声,她失手将碗掉到地上,摔成了粉碎。
黑色的药汤泼溅开,沾染上她的裙裾,那袭缂丝银绣的罗衣转眼就污了一片,脏乎乎的。
“哎呦。”陶嬷嬷顿足,“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阿檀情忡怔,她一只手本能地捂住小腹,僵硬地俯下身去,想要拾起碎碗片。
“别动。”秦玄策呵斥了一声,踏前一步,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到罗汉榻上。
他有些紧张,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单膝跪在榻边,拉过阿檀手,摊开来,看了又看:“可曾伤到哪里了?”
阿檀眼眸中泪光迷离,她吸了一下鼻子,带着一点软糯的哭腔:“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是我错了,二爷饶过我这一遭吧,好不好?”
门外的奴仆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碗。
陶嬷嬷还待再说什么,秦玄策抬手止住了她:“我说好了,不用喝这个,你下去。”
观山庭终究还是秦玄策做主,陶嬷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喏喏应是,退了下去。
秦玄策又转头抚慰阿檀,又气又笑:“不喝就不喝,这也值得哭?”,他在阿檀的眼角吻了一下,用嘴唇把她的眼泪蹭掉,忍不住抱怨道,“笨手笨脚的,又爱哭,烦人得很,实在是个不省心的婢子。”
阿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是了,我哪哪都不好,二爷不要再喜欢我了,免得……”她咬了咬嘴唇,顿了一下,低低声地道,“免得我将来会叫你为难。”
秦玄策屈起手指,在阿檀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道:“我现在连一句都说你不得,动不动就拿这个要挟我,你可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