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马上松手,顺势手臂往下一揽,握住了阿檀纤细的腰肢,狠狠的,似乎想要把她的腰折断。
他俯下身,身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阿檀的脸上,带着他身体滚烫的温度,威严地命令她:“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好好看着我,阿檀。”
阿檀的睫毛抖了抖,就像纤长的蝴蝶的羽翼,被惊扰得不得安生,慢慢地睁开来。
靠得那么近,他呼吸的热气拂在她的嘴唇上,熟悉的味道,悬崖绝壁上青松的树脂,被烈日暴晒着,散发出干燥而温暖的香气,高傲而热烈。
她望着他,看见他眼眸里印着她的身影,小小的一个。
阿檀心里一抽,落下了一滴泪。
“那时候,你为何离去?为何骗我?”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装作高高在上、装作不屑一顾,但这句话藏在心里太久,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一字一顿,问了出来:“为何负我?”
阿檀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二爷记得我走的时候给您留的话吗?君不曾负吾,吾亦不曾负君,两不亏欠,勿憎勿念,二爷为何放不下?”
“你叫我放下?你薄情寡义,背信弃义,到头来就这一句话,叫我放下,你怎么说得出口?”秦玄策双目赤红,失控般地吼道。
“我负了二爷什么?”阿檀泪光盈盈,居然微微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春水亦不及她温存,轻柔得宛如月光流淌过花瓣的尖梢,“我曾与二爷真心交付,可是后来,二爷对我说,您要另娶高门贵女,只愿纳我为妾,甚至连孩子都不肯让我先怀上,我不愿意,就算是负了您吗?”
秦玄策刚刚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却滞了一下,他的手有些发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一时却无法说出口。
她生得漂亮极了,如同娇柔的花朵,但说话的语气却那么坚定:“我不愿意的,二爷,无论是谁,哪怕是您,我也不愿意给人家做妾,所以我走了,我找了一个愿意娶我做正妻的男人,我生了孩子,自己养,不要靠主子的施舍,我活得堂堂正正,我没有错,您不该怪我。”
三年多了,那么多个白天和黑夜,没有一天停止过思念和痛恨,哪怕在漫天的黄沙中搏杀,濒死时,心里念的都是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对他说,“我没有错,您不该怪我。”
她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谁?
不愿意去回答这个问题。
秦玄策咬紧了牙关,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满嘴苦涩,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他生性霸道又蛮横,他的拳头硬,从不和人说道理,但是,面对着她,却使不出任何力气。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迟了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就错过了。
她嫁给别人了,还生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可爱到令他嫉妒发狂。
秦玄策缓缓地放开了阿檀,他的眼睛里血丝越来越浓郁,但他的色却已经变得冷静,冷静得如同冰块一般:“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阿檀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低声回道:“嗯,还好……”
“还好?”秦玄策冷笑了一下,“乡野之地,穷酸人家,有什么还好?”
阿檀想了想,慢慢地道:“我家相公……嗯,他已经过世了,但他生前是个举人,我呢,如今虽然清苦,但走出去,旁人唤我一声‘举人娘子’,那也是客客气气的,没人看不起我,我不是人家的奴婢、也不是妾,我不用站在您的身后,揣摩着贵人的眼色,卑躬屈膝,这样的日子很好,比我原先在秦府的时候要好。”
她笑了一下,目光中含着柔软的温情:“我还有了一个念念,我自己堂堂正正地养她,也不用什么记到嫡母的名下,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真的挺好的。”
秦玄策喘着粗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但与生俱来的骄傲却顽固地阻止着他,想说不能说,仿佛是喃喃的自语:“你为什么不等我?我也可以、也可以的。”
“嗯?”阿檀没有听清楚,她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秦玄策,她的眼睛生得那么美,形态宛如桃花的花瓣,眼线妩媚,眼角微微地挑了起来,风情万种,却最是天真。
她初见他时,不过及笄之年,而如今,又长成了一些,风韵恰到好处,胸脯更挺了、腰也更细了,娇艳得仿佛要滴出蜜汁来。
他曾想过千万种惩罚她的方式,想要把她用铁链锁起来,想要用鞭子抽破她的衣裳,想要揉碎她雪白的肌肤,想了很多,但临到头来,只要看她一眼,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不要他了。好吧,他也不稀罕!
秦玄策色狰狞,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退后了两步,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赤红的眼睛再看了阿檀一眼,随手抓了一件袍子裹住下面,就这么湿淋淋地走出去了。
大将军怒气冲冲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赤.裸着,头发和身体还淌着水。
卫兵们瞠目结舌,虽然大将军素日不拘小节,但这般豪放也是少见,贴身的亲卫赶紧上前,擦水的擦水,拿衣服的拿衣服,乱成一团。
秦玄策不耐烦地扯过卫兵手里的绸巾,自己胡乱擦了一把,他觉得浑身发烫,血液都在翻腾,似乎不用擦,水渍就快要蒸发干了。
卫兵将衣裳拿来,秦玄策接过,刚要穿上,却听后面传来阿檀怯生生的声音。
“二爷,我已经给您拿好衣裳了,穿这一身更好。”
原来阿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出来了,弱弱地躲在旁边。
秦玄策的手顿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声。
阿檀可太懂他了,知道这就是肯首的意思,捧着衣裳上来。
秦玄策抬起下颌,用严厉的目光扫过四周。
卫兵们识趣,纷纷低头退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掩上了。
阿檀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默默地为秦玄策把身上的水擦干了,再为他穿上衣裳。
穿到里衣的时候,她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腰部,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后背贯穿到前腹,那是这三年多里新添的伤,从前未曾见过的。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用几乎微不可及的声音轻轻地道:“还疼吗?”
“不需你操心。”秦玄策冷笑了一下:“你大约巴不得我死在北面不要回来,有什么好问的。”
阿檀心里很难过,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很快,阿檀替秦玄策穿好了衣服,领口整平,腰带系好,又理了理衣襟,如同她当年服侍他一样,温存细致。
做好了这些后,她想了想,又道:“我方才看二爷的衣物,乱得很,这会儿还不到二月,天凉着呢,您把夏季的单衣都混在其中了,若穿了要着凉的,我替您收拾收拾去。”
秦玄策臭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好在阿檀了解他的脾性,也不需他回复,自己进去收拾了。
她打开那几个紫檀错金镶嵌钿螺的箱笼,把里面的衣服饰物全部抱了出来,放在床上,摊开,一样一样审视整理过去,低着头,柔声道:“我给您都收拾好,就按原先在家的样子,按上下里外分门别类,收到不同的箱子里面去,还有,回去以后,您记得和长青说,下回给您准备衣物,记得,腰带和须得和外衫同色,别搞混了,蹀躞带只有一样是不够的,您这样的身份,出入正经场合,少说要备上七八件不同样式的才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