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的模样可怜极了,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睫毛上沾着雨露,嘴唇不自觉地撅着,大约还是在生气,嘴角方才被她自己咬破了,一点血印已经干涸。
十二褶藤萝花鸟床幔垂了下来,珍珠缀金线的流苏轻轻晃动,隔着幔帘,昏黄的烛火映在枕畔,青丝浮光,湿尽淋漓,似春水流淌。
秦玄策慢慢地跪倒在她的床头,望着她沉睡的容颜,咬着牙,用低低的声音道:“你说,要堂堂正正地嫁人为妻,你说,阿檀是个好姑娘,值得以礼相待,是的、是的,我可以、可以,你为什么不能等我……”
他托起她的手,慢慢地低下头,用嘴唇触碰她的指尖,她指尖冰冷,而他的嘴唇滚烫,虔诚而温柔,仿佛碰触着一场梦,唯恐她醒来。
“我错了,我后悔了,我可以的,阿檀……”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的、喃喃地、唤她的名字,“阿檀,回来吧。”
博山炉里的香屑快要燃尽了,香气若有若无,将要散尽,宛如不可追思的前尘。
……
作者有话说:
我每次都要在作话辛苦地说明:
从故事的完整性来说,文中所描写的转折和铺垫都是必须的,没有水,没有拖节奏,如果等得难受,建议养肥(我说这话我简直心在滴血)。
男主人设嘴硬王者,女主人设矫情王者,希望你们后面不要说为什么女主还不原谅男主,嗯,接下去火葬场从弱到强,贯穿全线,直到大结局。
第7章
才安静下来没一会儿, 外面有奴仆轻轻地叩门:“大将军。”
“何事?”秦玄策看了阿檀一眼,把她的手放到被窝里,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您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还在外间候着, 请大将军示下, 该如何安置?”
秦玄策立即起身,披衣出去。
此时已是夤夜, 月光清浅, 门外阶下,丫鬟挑着六角琉璃灯立在两侧, 灯盏轻摇, 亭榭楼阁的影子混合在月光下, 淡淡胧明。
念念跟在刺史府的老嬷嬷身后,小小的一只, 眼睛里含着惊恐不安的色,脸上满是泪水,或许是夜里太冷了,她的衣裳过于单薄, 身子还有些发抖。
尊贵的大将军带着脸上的鲜红的巴掌痕和指甲印子,当着众人面,弯下腰,朝这个孩子张开双臂,温和地唤她:“念念,来。”
“二叔……”念念“嘤”了一声,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雏鸟, 抖着翅膀上的小毛毛, 撞撞跌跌地向秦玄策扑过来。
但是, 扑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刹住了。
她想起秦玄策方才凶恶煞的模样,小心肝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念念。”秦玄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手,把身体俯得更低了一点,“好孩子,别怕,过来。”
念念又想起了方才刺史府的嬷嬷一再叮嘱她的话:“你娘原先既是大将军府里的丫鬟,你呢,自然也是,老实点,快把小性子收拾起来,大将军贵不可言,你在他老人家面前千万小心,不可莽撞,免得带累我们家潘大人再受责罚。”
念念茫然起来,又觉得心里很难过,小腿腿抖了抖,想要弯下来:“大、大人,给大人问安……”
秦玄策目光沉了下来,上前几步,赶在念念跪倒之前,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找了个最合适的姿势把她抱好,严肃地道:“什么大人?你是不是又忘记二叔姓什么了?”
念念的小眉头纠结在一起,显然在很努力地思索着,结结巴巴地道:“林、林……”
二叔的表情不太对。
聪明的念念马上改口:“金二叔……”
二叔的表情更差了。
念念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吭吭哧哧:“那?秦、秦二叔?”
二叔这才满意了,摸了摸念念的小脑袋:“是秦二叔,不要再念错了。”
念念含着泪水,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委屈巴巴地道:“二叔,念念不要做你家丫鬟,可以吗?”
秦玄策沉下了脸,利剑般目光扫过左右,语气中饱含危险:“谁说让你做丫鬟的?”
刺史府中下人皆怵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俯身:“小的们说错话了,有罪,求大将军宽恕。”
秦玄策轻轻地碰了碰念念的小鼻子:“这些人胡说八道,要不要二叔把他们打一顿替你出气。”
底下的一群人都发抖起来。
“不要,念念只要找阿娘。”念念摇着头,小爪子揪住秦玄策的衣领,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鸟攀附在他的胸口,唧唧啾啾,可怜兮兮,“二叔把阿娘带走了,能不能还给念念?”
虽然在曹媪家的日子过得不甚宽裕,但念念自幼被阿檀捧在手心里养着,也是个娇气的孩子,骤然遭逢这番变故,整个人都傻了,刚刚还能强忍着,这会儿看见秦二叔就忍不住了,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念念好害怕,念念要找阿娘,呜呜呜呜……”小小的女孩儿抽着鼻子,嘤嘤啜泣,豆大的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小脸蛋湿得一塌糊涂,就像圆圆的桃子被雨水打蔫巴了。
哭起来的时候简直和她母亲的态一般无二,软乎乎,娇滴滴,既可怜又可爱,叫人心都融化了。
秦玄策刚刚哄完了那个大的,又要来哄这个小的,头疼得很。
他把念念抱到隔间的暖阁去,脱下自己的外袍子,裹住这个小小的孩子,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抚慰她:“你娘就在这里,她睡着了,你别吵她,乖乖的,别哭,今晚二叔陪你,过几天,二叔带你和你娘一起回长安,好不好?”
念念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秦玄策:“去长安做什么呢?到二叔家做丫鬟干活吗?”她嘴巴一扁,又“嘤嘤”起来,“念念很笨,不会干活。”
这点上也像极了她母亲,笨笨的。
“不作丫鬟,不用干活。”秦玄策咳了一声,“二叔家很不缺干活的人手,不要你。”
念念眨巴着大眼睛,小泪珠在睫毛上抖啊抖的,可怜极了:“真的吗?”
秦玄策把哭得皱巴巴的小包子放在自己的膝头,低下头,俯下身,一本正经地和她商量:“二叔家虽然不缺丫鬟,却缺个女儿,若不然,你给二叔做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