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又笑:“呔,至今思来,犹觉竖子可恨,当日责罚过轻,今加重罚你十觥酒,若不醉,不许归。”
当下设宴紫光台,百官齐贺,载歌载舞,鼓乐动天,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晋国公府正门大开,门上的朱漆是刚刚刷过的,上面饰的紫铜乳钉重新錾了金,门前两头石狮,衔龙珠,踏海浪,做狰狞威武状,门上更有黑底赤金匾牌,熠熠生辉。
一切都是簇新的,是前两天宫里的匠人奉命过来做的工,曰“陛下有令,大将军归家,不可过陋。”
大管家率着众奴仆捧着拂尘、水瓯、巾帕、香炉等物,侍立两侧,垂手以待,秦方赐在前头,姜氏抱着三岁的儿子秦润,一干人等都着急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秦玄策征战漠北,离家四载,今日方归,众人皆翘首以盼。
秦夫人为尊长,按礼节,不应出迎,但她按捺不住,虽然在内厅等着,却叫她身边的大丫鬟半夏时不时出来问一声:“如何,二爷到了吗?”
秦方赐不知道已经回答了多少次了:“还没呢,快了、快了,方才宫里传话过来,差不多宴散了,莫约再过一会儿就到。”
就在说话间,那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由轻及重。
秦方赐不由精一振,踮脚举目眺望:“来了、来了,二哥回来了。”
但见玄甲军卫兵铁甲铁马、佩金刀、持长戈,疾驰而来,到了晋国公府门前,干脆利落地勒马,默不作声地守在下方,如是,长长的两列排开,一直到街的尽头。
闲人皆回避,一派森严肃然。
少顷,便见秦玄策骑着嘲风过来,黑马黑甲,气势威严,一如往昔,一辆朱壁银漆琉璃窗的马车跟在他后面,停在了晋国公府门前。
秦玄策下了马,长青早已经迎了上去,恭敬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
秦方赐热泪盈眶,声音激动,还带着一点哽噎:“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实在叫我们牵肠挂肚啊。”
姜氏一脸殷勤之色,抱着儿子秦润巴巴地凑上去:“润儿,这是你二伯,来,快叫二伯。”
秦润年幼不知事,在大门口等了老半天,早就不耐烦了,敷衍地叫了一声:“二伯。”
众奴仆一起围了上来,齐齐躬身:“恭迎二爷回府。”
秦玄策环顾左右,略一颔首,返身到马车边,敲了敲车门:“到家了,下来。”
秦方赐和姜氏心中诧异,对视了一眼。
车帘挑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鸟,好地张望了一下。
那是一个漂亮得像小仙女一般的孩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像蜜桃,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睫毛忽闪忽闪的。
秦玄策一伸手,就把她从车上提了下来。
这孩子站稳后,仰起脸,看了看晋国公府的大门,一脸惊叹之色,奶声奶气地道:“哇,好大好的门。”又看了看门前的石狮,“哇,好大好大的狮子。”然后再看了看左右,“哇,好多好多人哦。”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
秦润很是鄙夷,大声道:“土包子,羞羞脸。”
“嘤。”念念被这么一说,脸红了,跑到秦玄策的身后躲了起来,歪着小脑袋,偷偷打量动静。
秦玄策淡淡地看了秦润一眼。
那一眼,如同利剑,饱含雷霆之威,能令万军俯首,何况一个孩子。
秦润抖了一下,吓得一把搂住姜氏的脖子,“哇啊”哭了起来。
姜氏大惊,赶紧掩住儿子的嘴,低声斥道:“要命哦,这是什么场合,小祖宗,你可别闹。”
秦方赐看着念念,颇觉眼熟,此时心下恍惚记起一个人,不由吃了一惊,指着她道:“这、这小姑娘是打哪来的?”
秦玄策没有回答,他有些不耐,又敲了一下车门,冷冷地道:“快点下来,没工夫等你磨蹭。”
车门“吱呀”打开,终于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
□□细腰,风姿婀娜,桃花眼若春水婉转,柳叶眉是远山青黛,芙蓉腮如新荔凝脂,海棠最艳,却艳不过她去。
犹记她初到秦府时,豆蔻年华,已然十分绝色,如今身量长成,眉目间仿佛烟霞晕染,妩媚更甚当年。
“这……这不是二哥房里那个……”秦方赐瞪大了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长青在旁边“嗳”了一声,脱口而出:“阿檀?阿檀!是你回来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阿檀心里发慌,用袖子捂住了脸,下意识地否认:“不,不是我。”
“啊,就是你!”秦方赐指着阿檀,愤愤地道:“呔,你个大胆婢子,当年私自潜逃,害得二哥满城……”
“闭嘴。”秦玄策严厉地呵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三年不见,秦方赐对兄长的敬畏之心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厉害了,他缩了缩脑袋,马上把嘴巴闭紧了。
没奈何,躲不过,阿檀慢吞吞地袖子放了下来,低着头,小小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走了三年,被逼着,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此时再见秦府众人面,颇觉羞怯,只怕旁人都在心里嘲笑她,好没意思。
她愤愤地看了秦玄策一眼,好似要在他身上戳出一个坑。
秦玄策面无表情,手指头勾了勾。
念念是个不争气的孩子,马上抓住了秦玄策的手。
秦玄策下颌微抬,威严又高贵,他牵着念念的手,在卫兵及奴仆的簇拥下进去,完全没有搭理阿檀。
女儿在人家手里,阿檀无计可施,只得拾起裙裾,追了上去:“念念,走慢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