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河东、淮南等地勤王之师亦有来援,然,玄甲军铁血悍骑,气吞万里如虎,又岂能轻易撼动,这些忠君之士只能落得铩羽而归,徒呼负负而已。
至次年春,左武卫与监门卫两位大将军率麾下兵马倒戈,趁夜打开北城门,迎入大将军,待建阳帝察觉时,玄甲军已至宫门外。
帝大恸,拔剑而起,率宫中禁卫与玄甲军死战,力不能敌,死于乱军中,身首两处。
杜太尉欲率部脱逃,至城门外被武安侯追上,一箭穿心而过,其部属无心抵挡,顿做鸟兽散。
眼见昨日烈火烹油,转眼烟消云散。
至天明上朝时,一切已尘埃落定,众臣相顾骇然,却无话可说。
建阳帝与杜太尉皆已伏诛,杜贵妃者,后为杜太后,闻得建阳帝死讯,已在宫中投缳,云都公主废为庶人,连同杜氏上下八十余口,姑且饶其性命,流放岭南,万世不得归。
待纷乱平息后,大将军仍尊奉先高宣帝为主,与众臣商定,立先帝幼子鲁王为天子,是为元平帝。
元平帝年方十四岁,其母为旧宫人,不得帝宠,生性孺弱,继位大典之上两股战战,求辞去,不得允。
次日,元平帝即命中书舍人拟退位诏书,当众臣面,自诉德不配位,有负天下臣民,为江山计,将禅位于大将军秦玄策。
秦玄策坚不受,辞之,元平帝痛哭流涕,固请之,如是再三。
众臣皆跪,曰大将军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不可辞。
遂受。
春日正好,艳阳高照,宫城楼上的琉璃瓦闪耀着明亮的光,檐角斜飞,指向天南,檐上脊兽威压而狰狞,在阳光下固守一方,飞鸟不敢落于其顶。
从高台上俯首望去,宫墙巍峨,殿堂宏伟,丹墀上云龙盘旋,张口做仰天状。
三丈高香燃起,烟径笔直冲向青天,帝率众臣祭拜天地,告诸明,奉天之命,牧民于世,是为天子。
金甲红缨的卫兵列阵于前,持长戟击打盾甲,铿锵有声,震动宫城,众臣跪于丹墀下,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壮士于宫门外击鼓,轰轰隆隆,如雷如火,俄而,有人吹起了长长的号角,声遏云霄。
帝昭天下,改国号为雍,开启崇光元年,至是,盛世之初,由是而起。
阿檀带着念念,站在一侧高台上,远远地望着这一切,回想起当日种种,不由微笑、又轻叹。
念念如今越发活泼淘气了,那登基大典实在过于冗长,她开始的时候还看得兴致勃勃的,到一半就没了兴趣,从阿檀怀里跳下来,到处跑来跑去,惹得一群宫人太监诚惶诚恐、大呼小叫地围在她身后。
这是陛下最最珍爱的小小娘子,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念念还当宫人和她闹着玩,“咯咯”笑着,东躲西藏,埋头乱窜,冷不防,就一头撞上了人家的大腿。
她抬头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表舅。”
伸手,要抱抱。
崔明堂如往日一般,将念念抱了起来,在手里掂了两下,笑眯眯地道:“念念胖了,重了,哎,好像也高了一点,是个大姑娘了。”
“念念高了很多很多呢。”小姑娘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得意地道,“这么多,二叔说我像他,会长得又高又快。”
阿檀过来,正好听见了这话,啐道:“你要像他还得了,那得丑成什么模样了,不要乱说话呢。”
她带着愧疚之色,对崔明堂道:“大表兄,身体已无恙否?前些日子,诸事繁多,不及问候,诚我之过,还请大表兄勿怪。”
“阿檀为何与表兄如此客气,当我是外人吗?”崔明堂笑着,眉目明朗,不见一丝阴霾,“不过一点小伤,早就无恙了。”
阿檀亦笑:“那就好,那边的大典结束了吗,大表兄怎么过来了?”
崔明堂颔首道:“诸般仪礼皆毕,余者,不过歌舞而已,我先退下了,只因我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安庆公干,此去莫约经年,特来向阿檀辞别。”
阿檀怔了一下:“长安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大表兄怎么要走?”
崔明堂色自若:“安庆常年洪涝,当地民生凋敝,我自请命去,愿为民生效力,何况……”他朝那边拱了拱手,“我想陛下此时大约不太愿意见到我,还是暂且回避为好。”
阿檀微微红了脸,嗫嚅道:“大表兄,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十分愧疚……”
“阿檀何出此言?”崔明堂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心悦阿檀,是我一厢情愿,你何过之有,我曾经说过,无论结果如何,大表兄对你的关爱之心,一丝儿都不会少,莫非阿檀瞧不起大表兄,不信我的肺腑之言吗?”
阿檀真心实意地福身一拜:“是,大表兄,是我迂腐了,对不住。”
崔明堂揉了揉念念的小脑袋,把她放了下去,朝阿檀长长作了一个揖,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身形笔直,却不免带了一丝落寞之意。
阿檀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背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冷哼声,他在身后大约已经站了片刻,这会儿才出声,听过去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人都走了,不要看那边了,回头看我一眼好吗?”
念念张开双臂,哒哒哒地跑过去:“二叔。”
一样的,伸手,要抱抱。
秦玄策熟练地将念念抱了起来,驾到自己的肩膀上去,就算抱,也要抱得比表舅高一些,才显得二叔是特别厉害的。
念念可开心了,蹬了蹬小脚脚,还拽了拽皇帝冕旒上的垂珠,软软地问道:“这是什么?二叔怎么戴这个,好古怪哦。”
二叔不服,矜持地问道:“古怪吗?难道二叔这身打扮不好看吗?”
用目光示意,快说好看。
念念是个聪明的孩子,马上凑过去,小脸蛋贴了贴:“好看,二叔怎么样都好看。”她握了握小拳头,认真地宣布,“特别是骑大马的时候,我就没见过比二叔更好看的人了。”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小嘴巴可甜了。
阿檀咬了咬嘴唇,笑着道:“念念快下来吧,别闹了,你把二叔的衣裳弄皱了,待会儿他不好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