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阅亲力亲为给外公喂了药,又端了温水给他漱口,最后拿帕子细致将他唇边水渍擦掉。
“外公的早饭两位舅母亲自下厨给备好了,您要现在用吗?”
“晚些时候吧,刚吃了药,没胃口。”闻太师摇头,示意她往自己背后多加一个迎枕,又坐起来些,给闻清彭递了眼色:“我与安王殿下商谈一下阅姐儿的婚事。”
闻清彭会意,便带着沈阅退出了屋子。
可是为免闻太师与安王私下密谈这样敏感的消息传出去,俩人也不能真的离开,就等在了院子里,顺便把门。
闻清彭是个一板一眼的读书人,即使四下无人,他又熬了整晚,这会儿也是一丝不苟,揣着手笔直的站着。
沈阅在姑娘中间属于性格分外稳重的,与他站在一起都显得不那么端庄了。
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半晌,她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手指都揪红了。
闻清彭转头看见她的模样,严肃的表情缓和几分,出言安抚:“你也不必如此忐忑紧张,安王不是狂妄不自重的少年人,我瞧他言谈举止也不像是个冲动行事的性子,昨日他既然站出来,就必是经过慎重考量后的决定,不会出尔反尔的。”
沈阅道:“我不是担心我和他的私事,是……”
闻清彭自然知道她的顾虑,直接打断她的话,微微沉吟着道:“安王与陛下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这些年他虽然很少回朝,但是据我所知他们兄弟之间的君臣关系稳定,梁州边军也一直恪守本分,忠于朝廷。昨天那事,本就是太子出尔反尔,是陛下理亏在先……”
话到这里,他突然没再说下去。
“大舅舅,这件事我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沈阅却是明了他的欲言又止:“即使安王安分守己,并无不臣之心,昨日他站出来替我解围也可理解成是替陛下出面安抚闻家,可是以皇帝陛下的立场,他定是不想让我与安王结亲,把闻家和安王直接绑到一起的。”
她转头,正色看向闻清彭:“其实……昨天陛下是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当场否了我们的事,不留这个隐患的,可他当时为什么还是十分大度的点了头?”
闻清彭说秦照并无不臣之心,这一点沈阅是愿意相信的,因为在她的梦里,虽然后续的时间不算长,但确实——
秦照一直是安分守己,并未有任何染指皇位的野心暴露。
可是从皇帝的立场——
哪个君王不多疑?就算他和秦照是亲兄弟,感情也好,在他自己的儿子和秦照之间,他也不可能轻易纵容留下有可能威胁到他儿子的隐患。
沈阅问的认真。
闻清彭分时还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唇角讥诮的扬了扬,只道:“大概……是为了补偿我闻家的几分颜面吧。”
闻太师一共三子一女,除了沈阅的生母是在十六年前刚生下她不久便香消玉殒,病逝了,沈阅的三个舅舅全部争气,多年前已经相继科举入仕。
只是他们家人延续了老太师的风骨,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权力欲,大舅舅和二舅舅进了翰林编书,只有三舅舅一直外放做官,算是闻家唯一一个手里握有实权的。
闻家这样的人家,最大的优势和财富便是他们在天下读书人中间的名声与口碑,这也是沈阅为什么有资格成为太子正妃的最大原因。
其实若是皇帝提前不打招呼,那也还好,现在是皇帝提前给闻家打过包票了,就算没有宣扬给太多人知道,可秦绪这样当众反悔……
皇帝确实需要给闻家一个交代的。
自己这大舅舅一向只顾埋头做学问,循规蹈矩的很,沈阅瞧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唇角的这个弧度显得有几分刻薄,都不符合他一贯谨言慎行的作风了。
她心中觉得怪异,就不由盯着对方多看了好几眼。
闻清彭看外甥女一直盯着自己却会错了意,当她是对自己方才的解释还不满意,于是绞尽脑汁把知道的朝堂讯息都搜罗了一遍,忽而沉吟:“陛下之所以这般,也可能还有点别的方面的原因,前几年我偶然听父亲提起过一次,似乎……好像是贺家打过联姻安王的主意。”
沈阅心头一紧,但同时又豁然开朗,连忙追问:“也就是说定国公府想嫁一个女儿给安王?”
定国公府贺家驻守北境,秦照则是在南境掌兵,若是他家曾向秦照抛出过橄榄枝要求联姻但是被秦照拒绝……
那么的确,皇帝这等于是欠了秦照一个天大的人情。
现在秦照要再次从自己的婚事上找补……
这样,皇帝昨晚的反应就解释的通了。
并且——
沈阅精一震,之前的一个遗留问题也突然有了答案。
之前秦照狠手对付贺家二房的人,这约莫就是他与贺家划清界限并且对皇帝表忠心的投名状了!
毕竟是小道消息,闻清彭还是谨慎对待的:“可能吧,不过这只是道听途说,至少京城里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是未曾传开的。”
就算确有其事,也的确不能明说,一旦散布出这样的消息,只怕都要引发朝廷动荡了。
可定国公府真的会这么做吗?
这不等于公然向皇帝挑衅?把自家推上风口浪尖?
难道——
是为了贺太后被软禁一事,贺家人对皇帝起了异心?
沈阅的脑子里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么多捕风捉影的重磅消息,正在努力消化胡思乱想时,面前紧闭的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秦照出现在门内。
他对闻清彭道:“闻大人,闻太师请您进去。”
他自己则是抬脚跨过门槛儿,走了出来。
然后,站定。
视线淡淡的移到沈阅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