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绪心中义愤,很快又整理好心情,再次正色看向皇帝:“父皇,若当真只是太师一时的年迈昏聩之举,那朝堂上应该还稳得住吧?皇叔那里……您和他的手里分别握着先帝的两道遗诏,宫里皇祖母又健在,他应当不会……”
至少这件事上他比皇帝更有经验,上辈子的秦照虽然与他也一直不算亲近,但至少终身都安分守己的驻守南境,并未起过篡夺朝政甚至染指皇位的野心。
而且,昨天他有点被怒气和不甘冲昏了头脑,后来冷静下来想想——
秦照和沈阅才见过几次面?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单纯的被美色所迷,当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沈阅就揭竿而起的。
昨天——
他应该也纯属就是被一时激怒了。
这样想着,秦绪心里对自己这父皇的行事也起了一丝的不赞同,但他不能说,只道:“而且……昨日您给的警告他应该也收到了。”
皇帝却是不置可否,勾着唇,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又转瞬即逝。
就在秦绪以为这话题即将揭过时,他忽而又再转头看过来,一字一句道:“若朕说那原本就并非是为着警告呢?”
秦绪心跳猛地一滞,几乎是有些惊恐的看向对方。
可皇帝面上从容平和的表情又叫他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嘴唇动了动,一时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皇帝拍拍他的肩,又继续往前走去,语气里依旧带着感慨的笑意娓娓道来:“母后她终有一日会不在,在咱们这样的皇室之家,没有任何人的忠诚是值得你拿性命和身家去赌的,所有事,都还是要抢占先机,防患于未然的好。”
闻时鸣再有名望,那也从来都不是他所忌惮的对象,因为那毕竟只是个外臣。
他许了闻家一个太子妃之位,稳住闻时鸣这些年,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天下悠悠众口还是要堵的,能以一个赏罚分明的明君形象示人,何乐不为呢?
秦绪临时变卦悔婚,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但若不是因为秦照掺合进这件事里,后续的他也压根不会亲自去插手过问有关儿子后宅的这些琐事。
皇帝以往给秦绪这个亲儿子的都是宽和大度的明君形象,可能是对方这番话给他的冲击太大,导致他一时还没能完全接受,一直跟随皇帝去到御书房,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太师府这边,沈阅因为脚伤了,这一整天连房门都没出,自然也就对他外公一封请辞的折子在朝堂上砸起千层浪的事一无所知。
只不过,这两天她也一直持续的心不宁。
晚上躺在床上,总还免不了想起头天进宫发生的事——
正阳宫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虚假的面具,置身其中就遍体生寒,那个女官惨死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又恐怖如斯……
睡不着,她翻了个身,然后就又想起外公坐在夕阳残影之下的面孔。
越发的心乱如麻。
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实在是心里躁得慌,看睡榻上守夜的春祺正睡得香,她也就没叫醒对方,自己起身,借着月光摸索下地去桌旁倒了杯冷茶灌下。
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她正待要挪回床上去,可走了两步脑中突然电光石火般窜出一个念头——
头天宫里那事,仿佛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从回来路上说起那事时秦照默认的态度中她可以笃定的确是那杯茶里被人做了手脚,但她仔细观察,排除了是柳皇后下手的嫌疑,后来就默认是秦绪……
可秦绪那天出现之后的种种表现也不合常理!
若真是他设的局想害她,即使为了免除嫌疑他自己不方便过早出现,也一定会叫人在暗中盯着她的行踪举动的,那他就应该知道她当时并没有和秦照一块儿,是分开单独走的,那么当时他追出来就该是为着人赃并获的。
而对于捉奸这样的戏码,当然是现场见证的人越多越好。
宫里可不缺人,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嫌,他甚至都该安排好别的后妃和宫人们出面的……
可当时偏就是他自己,又只带了几个刚好在御花园巡逻的御林军。
甚至在他看到山洞里的是她和秦照之后,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都没有阴谋被人看穿甚至计划被打破时的半点惊讶和心虚。
这……
可也不像是个深知内情之人该有的反应。
他甚至还整个失态,完全没有一个有备而来的做局之人的游刃有余的冷静。
所以,那事情也并不是他安排的?
可如果不是秦绪,那还能有谁?除了他母子二人,还有谁能在正阳宫里,柳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使唤着柳皇后的心腹女官来做局的?
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突然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一瞬间沈阅只觉得刚喝进去的那杯冷茶尽数化作冷汗从她脊背又透了出来。
是皇帝!
是他们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
所以秦照有口难言,只得选择了杀人灭口,然后息事宁人,因为他再是猖狂不忿,也不可能带着个宫女去当面指认皇帝做凶手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事后也什么都不说了。
可是竟然都引得皇帝亲自下场,使用这样下作龌龊的手段来破坏他们的婚事了,这整个局面就远比她以为中的都还更要凶险复杂了。
沈阅慢慢挪回床边,悄无声息的又重新躺回床帐里。
后半夜依旧是心事重重,几乎没怎么睡。
次日起床,冬禧过来伺候洗漱时看见她的脸色都直皱眉:“小姐是昨儿个夜里又没睡好吗?今日瞧着脸色都憔悴了呢?”
沈阅的确是没睡好,而且胡思乱想一晚上,这会儿脑袋里还乱糟糟的,觉得头重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