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起身与柳皇后告辞:“我家殿下他武人性子急, 不好叫他久等, 妾身这便先行告退了。”
柳皇后如今也不乐意见她,自是不会挽留。
但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一团和气:“去吧, 以后得空再来宫里坐, 咱们好好说话。”
沈阅颔首, 顺带着又对杨氏露出个笑容:“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也代我们夫妻与太子殿下道声恭喜,今日提前没有准备,回头待侄孙儿落地,再备了礼物给他吧。”
这个长辈的谱儿,她也是摆得信手拈来,毫无压力。
本来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虽然辈分这事无可奈何,杨氏心里也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可她到底是比柳茗烟更沉得住气,面上表情僵硬了一下就笑着应声:“多谢五皇婶。”
沈阅于是不再多言,径自从那殿里出来。
秦照就立在殿前一尊大缸前面,百无聊赖的欣赏里面开得正好的几朵睡莲。
沈阅刚一出现,他便回转视线看过来。
沈阅含笑迎上去:“你不是去承乾宫了吗?做什么还特意来找我?”
“白天才刚与你外祖父下了一上午的棋,去了陛下那里他又要寻人对弈,本王可不赶紧就找借口溜了么。”秦照牵了她手,直接领着她便朝正阳宫外面走。
都是借口!
他这分明就是不放心她,这才去皇帝那里走个过场就马不停蹄的立刻找过来了。
今夜家宴,人没有国宴和寻常宫宴那么多,就未曾摆在昭德殿,而是设在后宫之中的长丽宫。
这会儿时间还早,夫妻二人就打算徒步走过去。
从正阳宫出来时,刚好遇见司徒太医被正阳宫的小太监领着疾步过来。
身边,一如既往跟着替他背药箱的徐惊墨。
“见过安王殿下,王妃安好!”两人立刻暂停让路,拱手作揖。
“今日中秋佳节,司徒太医还在宫中四处照拂奔走,辛苦了。”秦照态度倨傲,只冷淡的道了句。
就这句话——
还是冲着司徒胜曾经去安王府给甘长松诊过脉的那次人情。
司徒太医恭恭敬敬的微微狗搂着身形,则是半分也不敢托大,低垂着眼睑连忙推辞:“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称辛苦。”
秦照便不再搭理他,牵着沈阅继续走了。
其间,一直低眉顺眼的徐惊墨,是在他们走开之后才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脑袋。
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双手上,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眸光流转,隐隐似是闪烁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正阳宫院内,听闻是司徒太医亲自到了,龚嬷嬷便赶紧迎了出来。
“不是才刚出门吗?怎的这么快就到?”她问去请人的小太监。
小太监还不及回话,司徒太医就代为答道:“今儿个过节,太医院留值的同僚人少,下官正好去给良妃娘娘请脉出来,在前面遇见,就顺路过来了。”
“那就有劳司徒大人了。”龚嬷嬷转身把人往里请。
后面也无非就是恭维了他一番,大过节的还要留守太医院,十分辛苦之类的话,倒是与柳皇后的行事如出一辙,说起话来,极是周到体面。
沈阅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抬头问秦照:“正阳宫里的这位柳氏皇后,当年是何人做主替陛下选定的?”
她这思维跳跃空间实在太大,秦照有一瞬间的没有反应过来。
他面露疑惑的也侧目看向她,但还是先下意识替她答疑:“本王记得……应该是母后替他选的吧,怎么了?”
沈阅闻言,忽的就笑了。
她笑容之中带了几分赞赏的感慨,又道了句更加没头没脑的话:“那父皇可真是个极有福气的人。”
秦照越加不解,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
“替陛下选了个家世底蕴并不雄厚却温良顺从的正妻,这就已经是在替他铺路了啊。”沈阅道:“历朝历代,无论太子还是亲王娶妻,多是挑选家世过硬,能为助力的人家出来的贵女,为的是巩固朝堂势力,要不是母后有先见之明,为陛下选了家世相对弱些的柳家……”
她说着,倒有几分也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幸灾乐祸起来:“试想,若是当初母后以她自己的身世为标准替陛下选正妃,再给陛下培养出一个势力庞大、驾驭不了的岳家,那么现在的陛下与大越朝廷,可就是处在被两家外戚牵制打压的夹缝当中了。”
这方面的问题,秦照的确未曾在意细想。
他比皇帝小了十几岁,从他懂事起柳氏就已经是她皇嫂。
也可能是因为柳氏确实自身条件担得起当初的太子妃和后来这个皇后的位子,所以他看着对方顺眼,打从心底里承认了自己这个皇嫂,也就更不会再去想当初为什么柳氏会嫁给皇帝。
而事实上——
以柳皇后初入东宫时的身份,她与时年已为储君地位稳固的今上,身份是极不匹配的。
秦照看着身侧他采奕奕思敏捷的妻子,恍惚觉得在沿路灯笼的映照下,她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他没接茬儿,沈阅也不甚在意,她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过我也是突发想,乱猜的。凡事都有缘由,我想这便是母后的远见了,以她自己为戒,自从她嫁入皇家,就是一直设身处地的为朝政与皇室安稳考虑的吧?这于我们女子而言,可是很难得的,至少……我应该就做不到。”
这真的是一个理智又清醒的女人。
历朝历代,只要得宠得势了的后宫女人,她们上位之后多是第一时间就要大肆扶持自己的娘家人,各种高官厚禄拼命往娘家人手里送,唯恐娘家人沾不上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