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要是知道我有多煎熬,就不会用上故意这个词。”
“……”
灯没关,接下来的时间,在如水的夜里酣然交流,久未停歇。苏弥感觉要断了骨、散了架,才觉得那句试一试讲得还是大言不惭了。前所未有,两种极端的感觉交织。想要推开,又想紧拥。害怕受伤,又对他产生依赖,捏着他肩骨喊了几声快停。
得到一声戏谑的回应:“没喊咔呢,怎么停?敬业一点啊苏女士。”
苏弥觉得自己快摔了,她睁开眼,清晰地看到他紧缩的瞳孔缓缓散开,她在床角欲坠,长发发梢碰着地毯,是让人托着颈捞回枕间,最终停靠在他结实的胸膛。
她的额头和脸颊烫得夸张,用手抚着。
沉默了很久。
“手上怎么有道疤痕?”谢潇言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其实早一些时候他就有注意到。
因为他的话,苏弥在探额头的手顿住,她抬起小臂看了一眼:“是摔的。”
“以前没有。”谢潇言侧眸看她,色狐疑。
她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事的,快好了。已经淡了很多了。”
他没再问。
谢潇言默了默,抬手轻轻勾住苏弥的手指,两人戒指碰在一起,若隐若现地合并成同一种光痕。
他在回想,第一句中文是什么呢?
当时,明明在学会的一瞬间,就立刻带着这句话特地跑到她家里去敲门,专程讲给她听。
又不是年纪小到不记事,怎么会有笨蛋毫无印象?
谢潇言看着她总是冒傻气的脸,又不忍心怪。
苏弥的手心有点潮,谢潇言将她手松开,用湿巾帮她细心地擦手。
苏弥注视着他时,眼里簇着罕见的柔情。
他见过这双眼,在看向韩舟的时候,眼里的情意是层层铺开的,如晴空下的水波,潋滟而灿烂。
只是此刻出现得突兀,不知道是对他付出的报答,对他帮忙擦手的感动,还是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愉悦呢?
她的心事是最难解,又最容易让他慌乱的题。
苏弥突发想,声线轻细,温温和和地问他:“哎,你的人生里有没有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瞬间?”
“没想过。”
“你现在想一想嘛。”
谢潇言想了很久,为她擦拭的动作也稍作停留,陷入遥远的回忆,他说:“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说看。”
“十八岁的冬天,我开车去隔壁城市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那天下了一场暴雪,积雪很厚,开到一个郊区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了,那地方很荒凉,在山后面,半天也没一辆车过来,我当时很困,就想着第二天再找人来拖车得了,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跟着导航找了一家酒店,走了快有三公里,结果快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丢了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落车上了还是掉雪里了。我只好又原路返回,很不幸的是雪越下越大,手机关机开不了,我立刻回去还能找到回酒店的路,但那时就是一根筋想把东西找到,继续往前走啊。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有惊无险,那天差点冻死在雪里,还好有个路过的老汉发现我,把我带回他家去。意识恢复过来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是难以言喻的,很妙,我能感受到爱在复苏,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回我的身体。差点就失去的一切又失而复得,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宝贵的一个瞬间。”
“从那之后就看淡了一些事。如果再有执迷不悔,就想一想那天晚上鬼门关的经历。没有什么不能释怀和接受。”
苏弥没料到,一个随口的问题牵扯出他这段惊心动魄的历险记,她稍稍惊讶:“比如呢?”
谢潇言说:“比如认清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注定不属于我,那就洒脱地祝福,不得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爱不能宣之于口,安安静静地祈祷也是一种另类而稳妥的表达。
真正刻在骨子里的爱,不必去计较她知不知道,也不该去谈论拥不拥有,因为爱人这件事,本身就能够令自我意志变得丰盈,是自救的解药。
苏弥听得一知半解,点点头又问:“那你丢了什么东西啊?找没找到?”
他说:“找到了。”
她感叹说:“还好还好,不然白受罪了。”
谢潇言平静地看她,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什么。
苏弥又问起他在外面生活的种种见闻。
过得还算潇洒。玩过很多运动,走过很多的路,历经过不一样的繁华,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热闹一时,孤独一时。是他尝试着放手的六年。
她又八卦起来:“那你怎么不交女朋友?”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想有人为我受伤。”
苏弥闻言,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话令她感到怪,如果他讲真话,那么在他的心底,他们这段拼拼凑凑的婚姻又算什么呢?
她尚未问出口,谢潇言的问题已经丢出来:“你呢?”
苏弥:“我什么?”
他提醒:“瞬间。”
已经想不到问这个问题的本意,苏弥没有他这么浓墨重彩的故事,她也不能杜撰,于是想了想,给了一个官方又草率的答案:“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