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邵明姮穿了身绯色薄罗裙,挽着鹅黄泥金帔子,素手往上擎着,露出一截雪腻柔软的小臂,摘的樱桃递给身旁站着的邵怀安,裙摆迎风飞舞,她回眸轻笑,纤细如玉的手指捏着樱桃,塞到邵怀安嘴里。
那一刻,她美极了。
崔远叹了口气,捏着手回到房中。
大雨未停,他们便在驿馆等候晴天。
翌日晌午,那女娘叩开邵明姮的门,为难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能不能借我两件男装?”
邵明姮一愣,她又接着说道:“雨下的这么大,附近没有合适的成衣铺子,而且我屋里那位离不开人,他身上都快馊了,再不换下来洗个澡,我进去就得吐。
昨日我见你郎君同他身形差不多,便想着过来看看,就借我两套,有换洗的便行。”
邵明姮不知怎么解释同崔远的关系,索性忽略,她带刘灵敲开崔远的门,崔远倒不含糊,立时转身去翻衣柜,找出两件青灰色长衫,怕不够,又添上一件宝蓝色窄袖襕衫。
“你跟你郎君都是大好人,日后若是有缘重逢,我定要好生谢谢你们两个。”
邵明姮忍不住开口:“其实我们不是夫妻。”
崔远很是失落,但亦跟着解释:“刘娘子误会了。”
刘灵愣了下,然后笑起来:“但你们郎才女貌很是登对的,总之多谢你们。”
刘灵年初从京里逃走,本带着不少金银首饰,打算在外闯荡一年再回去,最好熬死顾二表哥,省的非要她嫁过去守寡,原先也是出手阔绰,衣食无忧的,谁知自在了几个月,意外捡了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她也没多想,顺道便救了。
不是因为好心,而是走近看到男人长了一张还算可以的俊脸,眉目清俊儒雅,像个读书人,横竖当做积德行善,她找了大夫,替他看诊,花去几两银子买药,又特意用参汤吊着续命,可谓尽心尽力。
但她来到魏州驿馆,刚安顿好,随行的银钱包袱便不见了,凭空消失。
她不过出门买了趟药,回来就只剩下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还有自己存放衣裳的包袱,总不能是自己长腿跑了吧。
刘灵怀疑是驿馆小吏所为,但知没有门路不好声张,而那男人又得用药治疗,她只好当了头上唯一剩下的发簪,能拖一天是一天。
男人仍昏迷着,他命大,胸口挨了一箭都没死,差点就穿透心脏,后背和大腿都有刀伤,虽不严重,但看起来挺吓人的。
刘灵艰难地给他褪去外衣,她没伺候过人,何况还是个男人,瞧着斯文儒雅,单单剥去上衣便费了好些力气,她跨坐在床上,气喘吁吁地揩了把汗。
复又开始解他裤子,手摸索到腰间,脸跟着发热,嘴里念念叨叨:“我这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先前还有银子请大夫帮忙换药,这两日屋漏偏逢连夜雨,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长得可真是白净,刘灵忍不住蹙眉盯着那两条腿,又掀开自己的裤腿瞥了眼,比她还白还嫩,豆腐似的。
再往上看,那张脸,还真是俊俏的喜人。
刘灵脸上又是一热,忙不迭给他剥掉裤子。
缠裹的纱布还没打开,便闻到发脓的味道,她一层层抽解开,果然大腿外侧开始流脓,她取来刀子,在烛火上反复烧着,随后一咬牙,将那圈腐肉利落的剜掉。
男人微微皱眉,呻/吟了声,刘灵手一软,刀子掉在床上。
没出息。
她拍了把自己的脸,暗道:美色误人。
她把药洒在伤口,重新裹缠好,又去处理胸口的伤,这一看不打紧,刘灵觉得有点头昏眼花。
他虽是个瘦弱文人,可前胸后背很结实,腹部尤其紧密细致,中箭的位置在左胸,刘灵庆幸没有发脓,只是微微有点肿,她瞥了眼那张脸,打了个激灵忙收回视线,抬手撩起帕子盖在他脸上,这才动手。
待忙活完,她累的直挺挺躺下,像是被水泡透,黏答答的贴在肌肤,索性把外衣褪了,慢慢平缓呼吸。
躺了会儿,便侧眸往身边人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是更俊俏了呢。
眉飞入鬓,眼窝深邃,睫毛浓密乌黑,鼻梁挺拔如小峰一般。
刘灵的目光落在他微白的唇瓣,便在此时,他唇抿了下,刘灵倏地抬起眼皮,莫名心虚的看他眼睛,幸好还昏着。
她拍拍热燥燥的脸,爬起来给他盖上薄衾,然后把那些带血的衣裳烧掉。
天放晴,邵明姮收拾完衣裳行囊,与宋元正离开房间。
崔远已经站在车前,与车夫说话,看见他们过来,立时转身朝前。
小娘子穿的很素净,发间也只别着一枚攒珠簪子,披风是雪青色的,崔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天青色襕衫,心情登时爽朗许多。
马车刚驶出去,便见前头不远处有辆简朴的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北,似乎同他们是一个方向。
崔家的马车走的快,不多时并驾齐驱,车帘荡开,恰好相邻的车有人探出头来。
邵明姮一愣,刘灵欢快的朝她招手:“小娘子,好巧,你们这是去哪?”
魏州地界宽广,官道也修建的极其敞亮。
邵明姮趴过去,素手一挑,朝她弯起眼眸:“我们往京城方向去。”
刘灵托着腮,忽然想起什么,反手扯了薄衾扔到身后男人脸上,盖得严丝合缝。
“我们也去京城,正好可以顺路一起。”
邵明姮没看清她身后躺着的人,故而客气的笑了笑,又将帘子掩上。虽说是顺路,但仍是各走各的,只是下车买吃的时,会顺便分她一些,刘灵要照顾车上人,不便时常下来走动。
邵明姮伸了伸手臂,颠簸了许久,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她抱着一兜馕饼,走到刘灵车外,叩了叩车壁,刘灵倏地探出脑袋,一见是她,立时高兴的扒住车沿。
邵明姮把馕饼举高,刘灵连连道谢,刚出锅的馕饼芝麻还在蹦跶,她咬了口,顿觉齿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