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坐在旁边,抱着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盏。
邵怀安岔开话,问:“褚先生缘何到长安县来?”
褚文景从回忆中抽离,笑道:“我那不争气的孙子明年科考,虽说还有段日子,我总觉得不放心,提早到京中看看,也拜访一下老友,好歹春闱前能有人照应一二。”
“褚小郎君果然承继先生衣钵了。”
“不成想他有点天分,考了案首,解首,也算没有辱没门庭。”
邵怀安大惊,忙感慨道:“小小年纪,怕是要连中三元呐!”
喝道尽兴,褚先生陆续说了好多,到底为褚小郎君自豪,便是想收敛,低调都摁不下去高兴的劲儿。
翌日醒了酒,邵怀安特意将整理好的农事书籍交给褚文景。
“如今朝堂风起云涌,想来明年春闱不大可能问时局朝政,如此便是农事水利方面的惠民举措,恰好我研习于此,望能帮上褚小郎君,他日高中,我去讨杯酒喝。”
褚文景大喜,连连道谢,“若他真能考中,当真要厚谢于你。”
邵明姮便将包好的土产递上马车,褚文景仍在与邵怀安说话,她便站在车外等着。
凉风习习,吹散夏日的闷燥。
褚文景登上马车,想了想忍不住与邵明姮开口。
“因宋家冤案昭雪,今岁百姓为感激宋都督守城之功,欲在重阳节当日办场法事超度亡魂,请的是龙华寺住持,定在城门旧址。”
邵明姮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道谢。
褚文景乘车离开。
邵怀安拍拍她的发顶,温声道:“你若是想回去,我陪你一起。”
“哥哥,我想回去,我必须回去。”邵明姮没有犹豫,“你公务繁忙,不用特意迁就我,我和小饼一道便行”
三郎说过,生辰时有话要说,但她没能等到。
邵明姮猜过他要说什么,也想好该如何答他,但终究没机会了。
为宋家祈福超度,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短短数月,邵明姮便将家中打点的井然有序,也是因为人少院小,出入账目简单明了,当初从牙婆那挑的丫鬟小厮,都是由她亲自长眼,如今渐渐做事上手,省却她不少心力。
未防差池,她九月上旬便启程赶路,与宋元正一样穿着男装,做男子打扮,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各自骑着骏马。
骑马虽快,但是途中会比较受罪。
邵明姮颠到徐州时,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散架,他们回到邵家旧宅,因之前邵明姮打理过,故而稍稍清扫一番,夜里两人便呼呼睡了过去。
晨起听见檐上落雨,邵明姮惊醒。
楹窗被吹开,凉风卷进帘帷,她打了个冷颤,听见叩门声。
应是申萝,她回徐州前特意与申萝去过信,道重阳节前定会赶到。
邵明姮换了身藕荷色对襟苏缎长裙,简单盘起发髻,插上白玉石榴簪,去看门时,宋元正已经站在门口,打开后,申萝朝她扑了过来。
“阿姮,我好想你。”
她抱着邵明姮,下颌蹭着她肩膀,高兴的快哭了。
邵明姮也是如此,紧紧回抱住她,“咱们去屋里坐会儿。”
申萝往门外看了眼,小声道:“哥哥也来了。”
“啊?”邵明姮诧异,忙走出去站在车帘下,举起手轻叩,“明卓哥哥,你怎么不进去?”
一只素白的手挑开帘子,露出申明卓白皙的面孔,他眼睛柔软,温和的望着邵明姮:“不去了,我在车上等着便好。”
他其实很想见阿姮,又怕见了她说不出话,方才这句也是反复酝酿,好歹没说的结巴。
邵明姮便不好与申萝多聊,套了件长褙子便出门坐上马车。
宋元正骑马走在前头,一行人往旧城楼处走。
原先的繁华不再,旧城楼四下显得很是荒废冷僻,偶尔有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豁口瓷碗讨吃的,邵明姮和申萝便赶忙解了荷包倒出铜板,也有一群晒得黢黑的孩子光着脚丫倒出跑,围着那堆废石玩的不亦乐乎,转头看见他们,便一窝蜂奔了过去。
申萝先前来过,故而车上带着吃食果子,便都分给他们。
一只只小手争先恐后,举着讨要。
邵明姮索性下车,将那一匣子杏仁酥打开,任由他们自己去拿。
有个孩子手脚灵活,从人缝里钻来钻去,不多会儿便捧着一堆杏仁酥嘿嘿笑着出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土,便是捧果子的双手指甲盖里都是淤泥,他若是不当着邵明姮的面,便也罢了,偏他吃一口,朝邵明姮咧嘴笑笑。
邵明姮便有些忍不了,遂从袖中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又去捉来手指挨个擦拭,然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忽然瞥见男孩腰间缠了个流苏穗子,通体跟泥里一个颜色,故而她才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她猛地怔住,心陡然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明天继续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