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没法否认宋元正,就像他们彼此说服不了彼此一样。
宋元正像一只歇斯底里怒喊咆哮的小兽,精疲力尽时闭上眼,独自倚靠在墙壁上,声音暗哑低沉。
“我快死了,小乙。”
“卜飞尘说过,我没几年可活的,而今我愈发觉得吃力。”
“若我死了,把我埋到宋家,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不怪你,也永远不会怪你。”
视线朦胧,又渐渐聚合。
邵明姮眼眶通红,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打在白布上。
等她出去时,顾云庭已经开始咳嗽,掩着唇,背过身去,像一株挺拔的青松。
她从后环住他的腰,感受到他片刻的怔愣,紧绷。
“阿姮,我对不住你。”
....
隆冬时节
萧昱自京郊折返,短短数月,他面色已然颓废,微佝偻着身躯,双手笼在袖中,宽大的衣裳衬出清癯的背影。
走到屋门前,看见两个人。
也只一瞬的停留,便转开眼往屋里走。
邵明姮捧着暖炉,先行跟着进去,顾云庭紧随其后。
屋子里很冷,与外头如出一辙,寒津津的冷意无孔不入,唯一的炭盆熄了火,未烧完的炭与地砖一色。
萧昱转过头,看着两人。
“找我有事?”
“这是孩子写的第一幅字,拿来给你看看。”
顾云庭打开卷轴,字迹很工整,但笔力有限,萧昱深吸一口气,目光迟迟不肯挪开。
“我与阿姮商量过,与其让旁人教他,不如由你亲自教授,你的学问才华不比寻常夫子差,而且你们是父子。”
“顾维璟,你究竟想做什么?”萧昱百思不其解。
“我方才说过了,你将东西收拾收拾,稍后随我们离开。”顾云庭扫了眼四下,又道,“也没甚可收拾的,我和阿姮在屋外等你片刻,抓紧些吧。”
马车驶向东城,最终停在一处雅致的院门外。
刚下完雪,院里一片银白,红梅树下站着个圆滚滚的孩童,带着绣金丝狐毛圆帽,雪白的脸,唇红齿白,身上穿着厚实的青色锦服,外面还罩着贴身的披风,红色鹿皮小靴沾水不湿,他抬起小脚沿着树下踩了一圈,都是脚印子。
从旁侍奉的丫鬟小厮跟在后头,唯恐他摔了。
罗袖最先听到声音,一抬头,忙朝来人福了福礼。
从顾宅拨过来的人,罗袖和兰叶,再就是几个嘴严信得过的丫鬟小厮,轻易不会背主。
小雪团子转过头来,先是看见顾云庭,嘴角一咧,接着看到邵明姮,立时便张开双臂朝她奔了过来。
“姮姨,你好久没来了。”
小脑袋蹭在邵明姮腰间,软软糯糯,邵明姮蹲下身来,拍拍他身上的雪,又揉他肉乎乎的小脸,捂热了些笑道:“有没有好好写字?”
“我有的,每天都要练到天黑。”
他很认真地回答,怕她不信,伸出手来给她看,“我手都练疼了,先生也不肯叫我睡觉。”
“阿圆真乖。”
秋娘给他起名阿圆,正经的名字至今都还没有,阿圆有时候也问顾云庭和邵明姮,问他自己究竟姓什么,叫什么,先生讲书时说到人出生之姓名,他便越发好。
邵明姮便径直喊他“萧圆圆”。
阿圆啪嗒亲在她左脸,嘿嘿笑着,又把冰凉的小手捂在她脸上。
“姮姨陪我玩雪,好不好?”
先生病了,好容易得以放假,他从书房出来,就像一只从笼中放飞的小鸟,欢快极了。
邵明姮牵起他的手,起身看向萧昱。
萧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与自己相像的眉眼,鼻子,嘴巴,看他好的望着自己,又转头看看邵明姮,似乎在纳闷面前人的身份。
“姮姨,他是谁啊,是新来的先生吗?”
邵明姮摇头:“不,他是...”
“是先生,我是要教你课的先生。”萧昱急急打断,解释道,“我姓萧,往后由我教你写字读书,识礼。”
阿圆瞪大眼睛,高兴地晃了晃邵明姮的手,“好巧啊,阿圆和先生都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