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被当成奴隶卖掉,但是想来,她身边没有了那名少年,怕是两者间有些关系,事关那人,他一点也不想提,至少,现在不想提。
怕她拒绝,他状似不经意般地将视线投向船外,又道:“你如今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先跟我走吧。”
曳罗考虑了一会,便点头答应了。
她想找到狼崽子,但是凭她一人,寸步难行,只能借一借别人的力量。
“姐姐!姐姐!救我!”大厅上突然传来小姑娘惊慌失措的叫唤,曳罗转头望去,就见几个大男人正围着她不知说着些什么,小姑娘手紧紧捂着衣服,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曳罗朝她走去,那些人看她走近,倒是干脆地让开了路,小姑娘便机灵地躲到她身后去。
她还没开口,尹风先说话了:“你们欺负个小姑娘做什么?”
“冤枉啊大哥!我们见这小姑娘从横梁上下来,想问她几句,哪知她就吓成这样了。”
尹风在她脏兮兮的外观上打量几眼,心下有些了然,吩咐道:“这船上应该有其他奴隶,你们去把人接出来。”
“是。”
尹风:“货物全搬到我们船上去,老江跟几个重要官员也一并绑了。”
“大哥,那那些奴隶呢?”
尹风:“先带过去,到下一个口岸把人放下。”
曳罗身后的幼兰一听心一惊,立刻拉着曳罗的袖子哀求,“姐姐,我身上没钱,也回不了家了,别把我送走。”
曳罗的眉头便蹙了起来,她如今是自身难保,如何养得起别人?
“我……抱歉,我也没钱。”
“噗!”尹风忽然笑了出来,见对方转过来看他,他清咳了声,才正色道:“你可以留下,就当个传唤吧,随我们走。”
传唤相当于婢女小厮,是走军式的叫法,幼兰愣愣地看着这批看似随意,其实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员,攥着曳罗衣袖的手紧了紧,怯怯问道:“你们是哪位将领手下?”
难道是飞冀军?不会是赤炎军吧?
小姑娘的眼灵透,尹风的目光却突然锐利,见曳罗仍然是一副懵然没听懂的模样,色略有些柔和,只是望着幼兰的视线带了丝警惕。
“北斗军,我们是北斗军。”
……
北斗军是近年在民间掀起,针对北赤国暴君的反动军。
其中网罗了无数兽力强大的高手,自创建以来,这支军队便以极强的声望和实力,牢牢占据各地反动军第一的地位,因为实力强横,他们走过的地方,据说都会将当地的反动势力吸纳融合,于是越来越强大。
在北赤国,北斗军如今已经拥有能跟皇室亲兵赤炎军抗衡的实力,普通人谈及色变。
她听到时皱了下眉头,狼崽子虽从未曾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从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和称呼,不难看出,他是皇室中人,而她如今跟皇室的对手呆在一起……没办法,狼崽子是自己家的,她站他那边,只能跟尹风分道扬镳了。
尹风听见她要走,脸上并无太大波动,沉默了许久后道:“我能请你去看看候卫吗?”
候卫?曳罗印象中那是个能兽化成猿的高手,一身蛮横的肌肉,后来跟衍烈对战时被断了一只手,她还记得,月祭那夜,她为了突围想策反候卫,他当时明显就是动心了,后来虽然没有帮她,却也因她的话晃了心,打斗时放了水。
某个程度来说,也算是帮了她,既然如此,还他一个人情又如何。
她笑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帮他看看手臂。”
原以为尹风听了会很高兴,没想到对方嘴唇颤抖了下,便撇开脸转过身去,冷冷道:“不需要了。”
很快的,曳罗便知道尹风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船只顺着淮江北上,途经一个小村庄时,他什么人也没带,只带了她一人下船,然后向着安静的村子走去。
村庄破败、荒凉,看起来被人遗忘了许久,尹风却带着她直直往村中走去。
村子中部有几间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明显跟其它地方的败落不同,看着这里是有人住的,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尹风肃着一张脸,推开了篱笆,走进内院,直达最里间的卧室。
腥臭、沉闷、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曳罗皱紧眉头,前方的尹风却恍如未闻,他挥开塌边的挡布,露出了身形瘦小的候卫。
床上的候卫被被子盖着,虽然他气色极差,但是,但是,他明明是个极为高大的人,就算缩着身体,薄薄的被单也不至于显出这么干瘪的身形……
“砰砰砰……”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她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他……”她的喉咙有些干涩,几乎说不太出来,“怎么了?”
少女的轻音却吵醒了塌上的候卫,他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她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却突然笑了,对着尹风道:“你真的找到她了?好兄弟!好兄弟!”
他说着,眼睛便红了,“但是不用了,我没几天好活了,你让她走吧,你们都走吧。”
尹风嘴唇蠕动了几下,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臂,哑声道:“我不需要你看他的手,不需要让他恢复兽力,只求让他跟个正常人一样就行,请你救救他!”
一旁的候卫笑了起来,“嘿,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让我走得安心不好吗?我这伤怎么可能治得好?你还不如让我抱着个希望走呢。”他说着,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
曳罗抿紧了唇,突然说道:“都闭嘴!”
尹风和候卫都是一怔,就见少女挥开尹风的手,大步走上前,一把拉开盖着候卫的被子。
被子底下,是失去了双臂的身体,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仅剩一副宽大的骨架,底下的两条腿被火焚过,几乎成了糊团,她望了一眼便知,这副孱弱至极的身体,是真的没几天好活,真不知他是如何撑到现在。
她的沉默,像是凌迟在他们心头上的一把刀。
候卫的身子猛地一动,心中恨极他失了手,无法将遮羞的被子抢回来盖住,他愤愤喊道:“滚啊!你们都滚!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他的情绪太过激烈,尹风只得拉着曳罗跑出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跑到屋子外的大树下,便像是泄力了一般,整个人颓然坐下,他抱着头,低声问:“能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