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血污染红的平安符上又多了一块被燎烧出的破洞,一如谢策满是伤痕的身体,雪嫣一下就落出了泪,一滴连着一滴不断砸落。
身体好似不堪重负,摇摇欲坠,雪嫣再也支撑不住,抱着膝慢慢蹲下来,握着平安符的手用力攥紧,“谢策,我好冷啊。”
……
一夜未睡,同样睡不踏实的还有顾玉凝,一清早,她就起身梳妆,往雪嫣溶梨院走去。
雪嫣在陈晏和的安排下比谢珩等人晚了三日入京,故而顾玉凝与林素兰始终都认为她离京的这段时日是去了平襄陈家旧宅。
之所以顾玉凝会感到不踏实,是因为雪嫣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她虽然在人前表现的与平常无异,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刻意强颜欢笑,而且她不止一次看到雪嫣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目光涣散恍惚的出,就好像陷在不能抽身的困境之中。
谢策的死只怕对她影响不小,毕竟两人纠缠牵扯了近四年之久,真要实打实算起来,雪嫣真正与谢珩相处的光景也不过才一年多而已。
今日是谢策出殡下葬的日子,担心雪嫣会胡思乱想,所才以早早就起了身想去陪她说说话,省的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顾玉凝一路想着往溶梨院走,并没有注意到小径自岔路走来的陈晏和,还是他出声唤了声姈姈,顾玉凝才停步转过视线。
“姈姈可是要去看四姑娘?”陈晏和问。
顾玉凝轻点点头。
见顾玉凝满目担忧,陈晏和也跟着操心蹙起眉,“我也感觉四姑娘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都感到觉到了。”顾玉凝走上前,肩膀与他轻轻碰在一起,压着嗓子轻声道:“我是提也不敢提,劝又无从劝,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
每每这时顾玉凝总是难以泄愤的想讲谢策拖出来狠骂上一顿,但想到他人都已经死了,又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陈晏和低下那双桃花眼,看了眼两人相抵的肩臂,眼中有些吃味的酸意,往日对他退避三舍,事关顾雪嫣她总是格外上心。
“依我看,四姑娘如今在留在长安只会触景伤情,与大公子的关系也尴尬,倒不如,就让四姑娘还是回到陈家,远离伤心地,或许心境也能有所缓和。”陈晏和如是说。
顾玉凝扬起视线,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雪嫣好不容易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住在家中,他却说什么把人送走。
顾玉凝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妹妹与谢珩的关系怎么尴尬了?”
少了谢策这块绊脚石,他们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陈晏和一边受着她的眼刀子,缓缓叹息,“四姑娘和大公子之间隔着二公子的一条性命,他们如何还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谢夫人也不可能会同意四姑娘过门,将来大公子总有娶亲的一天,到那时,你让四姑娘如何自处。”
顾玉凝抿着唇角,面容不悦,她承认陈晏和说得不无道理,但她就是忍不住发恼。
谢策死了一了百了,谢珩还可以另娶他人,凭什么就她妹妹要受那么多罪,失了正儿八经贵女的身份,失了清白身,若是谢珩将来真的娶了别的女子,雪嫣该怎么办。
顾玉凝越想越气上心头,迁怒般用力剜了陈晏和一眼,绕过他就走。
走出一段,她又开始思索陈晏和的话,让雪嫣离开长安城,有一个新的开始,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顾玉凝停下步子摇摇头,暗骂陈晏和乱出主意,自己怎么也往这处想了。
顾玉凝去到溶梨院的时候,雪嫣已经起来了,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魂不守舍,而是在院子里修剪新摘的腊梅插到花瓶中。
看到顾玉凝从月门下近来,雪嫣俏声笑道:“阿姐怎么如此早就来了?”
顾玉凝一边打量着她的色,试探着问:“这天一下就冷了,你昨夜睡得可还好?”
雪嫣专注摆弄着手里的腊梅,抽空颔首,“是有些冷,不过睡的倒是还行。”
顾玉凝松了口气,心道是自己多虑了,兴许再过些时日雪嫣就彻底放下了,还好自己没听陈晏和胡说八道。
顾玉凝放松下眸色走上前,帮着雪嫣一起插花,余光瞥见她的双手,才放下的心又被拎了起来。
雪嫣两只手被冻得通红,指尖更是略微有些发紫,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还在捏着冰冷的花枝,左右调弄。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动作根本没有章法。
顾玉凝喉咙发干,“你在这弄多久了?”
雪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有一会儿了吧,怎么插都不好看。”
“别插了。”顾玉凝夺下她手里的花枝,摸到她冰冷的手,心跟着凉了半截。
谢策的死对她的影响真的就那么大。
顾玉凝紧握住她的手,勉励微笑,“我有点冷,我们进屋坐会儿。”
雪嫣看着她担忧的目光,知道顾玉凝在担心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事,她只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自己要是再不点头,只怕阿姐要被吓坏了,雪嫣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
熬过最寒冽的腊月,看着消融的冬雪和枝上又生的新芽,雪嫣才觉得自己像是回来活了过来,不会再整夜整夜的梦到谢策,也可以坦然想起他,但心里就好像是空了一块,偶尔有风吹进来,让她彻骨生凉。
谢珩平乱有功被一举提拔到谢策当初的位置,接任京兆府尹一职兼刑部侍郎,又被授与世子,似乎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回到本来的轨迹。
雪嫣收到紫芙来传,说谢珩想邀她相见的时候,她正在与顾玉凝坐在一起打络子。
雪嫣还没有回话,顾玉凝就在一旁用手肘撞她,“快答应啊。”
这还是自雪嫣回京到现在,谢珩第一次提出要相见,顾玉凝这些日子别提有多着急,好不容易谢珩有了动静,可不得快点催雪嫣去相见。
雪嫣垂下眼帘,她一直回避不见谢珩,但该来的总是要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该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