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腕上绕着的手持穗子落在腕骨旁边, 很轻微地晃动着。
“自然不打扰, ”霍离征回, “殿下作为明姑娘的兄长, 关怀幼妹自是寻常。是臣唐突,先前恰好经过这里, 看到明姑娘刚巧碰到了点事情,擅自上前解围,还望殿下见谅。”
他这话既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又点明了自己与明楹并非私会,只是因为之前突逢的一点儿变故。
明楹在此时抬眼,原本只是想看看傅怀砚的色, 却不想她只是刚刚抬起眼睛, 就恰好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很难说清楚, 他们视线相对的时候,明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是曾经年少相遇的太子殿下,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也曾是十指相扣的交缠。
此时稍微带着一点儿倦色,虽然看着仍然是如寻常一般的矜贵,但是却不难看出,身上的素白襕袍带着些微的皱褶,不似他过往那般处处都不会出现丝毫差错。
他分明先前不在宫中。
明楹虽然并不觉得他此番匆匆赶回宫中是为了自己,但对上傅怀砚的视线时,还是不免片刻失。
霍离征此时还在旁,明楹也只是失了片刻。
傅怀砚轻声笑了下,转而对霍离征:“有劳霍小将军解围。”
他稍微侧身,顿了片刻,“孤突然想起,孤与皇妹还有些家事相商,所以……”
他看了看霍离征,意有所指地停住。
霍离征只当傅怀砚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此事,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道:“殿下与明姑娘既然有家事要商议,那臣也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霍离征离开之前,还稍稍抬眼看了一眼明楹,朝着她笑笑,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已近宴时,往来的侍女都少了些。
此处并不算是偏僻,只是因为傅怀砚站在这里,有不少人认出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敢上前。
明楹被他落下的阴影覆盖满身。
因为身着薄衫,所以她连身后的蝴蝶骨都能清晰可见,好似翕张的玉腰奴,飘飘摇摇落在旁人的掌心。
傅怀砚稍稍低眼,看着明楹,许久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随后才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腕。
“清减了些。”他声调稍轻,“近些时候膳房的饭菜不合口味?”
明楹没有想到他开口居然是问这个,感受着自己的手腕在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
她以为他会质问,又或者直接会对霍离征发难。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
他的身形完全将明楹笼罩在内,即便是握着她的手腕,也丝毫不会被人瞧见。
四周是小筑与流水,明楹在片刻的静寂之中,好像听到了水滴涌入冷泉,片片阵阵的伶仃声。
大概是明楹面上的惊诧太过明显,傅怀砚笑了下,“怎么。皇妹没想到?”
“其实,刚刚是准备吓吓你。”他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腕上捏了下,“又怕皇妹真的被吓到,眼边红着又不敢当真哭出来,孤又舍不得。所以……还是罢了。”
若是可以,傅怀砚还是希望明楹能如同当年那般坦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谨慎。
他刚开始对她多些关怀,不过是因为她是从前的明峥之女,家中遭此一劫,又偏生被接入宫中,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得上是剧变,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自幼就顺风顺水的世家女。
明楹去岁及笄的时候,他站在春芜殿旁的巷弄之中,看到她晚间对着河中的花灯许愿。
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明楹到底许的是什么愿望,但是在暖灯映照着她的脸侧的时候,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眉梢,他恍然知道了自己的愿望。
他希望她可以得偿所愿。
不仅仅是出于对明峥的缘故,而是对这个自己看着一次次转变,一点点长大的小姑娘,他所怀的心思,大概并算不得清白。
他一直都希望明楹还是那个在簌簌雪中唤自己阿兄的小姑娘。
明楹感觉自己心下很缓慢地跳动了两下。
她几不可见地指尖在掌心碰了碰,“皇兄……不是不在京中,另有要事在身吗?”
“谈不上是什么要事。”傅怀砚语气淡淡,“小事而已。”
他说得这般漫不经心,却是倾覆一个氏族这样的大事,即便是在整个上京,不说是天翻地覆,至少也是一片喧嚣。
此番连夜赶回来,不过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受委屈而已。
明楹沉默片刻,没有再问下去,只轻声道:“方才我与皇姐说了,只是稍微出去来透一口气,现在快到了开宴的时候,宴前离席实在不妥,我不便久留,也该要回到宴中了。”
傅怀砚稍稍挑了一下眉,缓声道:“刚巧,孤也要前去,正好与皇妹一同。”
……
宴中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明楹,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有傅瑶还在时不时往外看看,心中暗暗思忖,为什么明楹还没有回来,这都堪堪开宴了,还没看到人影。
一直到傅怀砚出现的时候,原本还稍微显得有点儿嘈杂的宴中,才顿时鸦雀无声。
这位是素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太子殿下,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意中人,为人端方,是为众人敬仰的存在。
此番突然出现在花朝宴中,自然不是不让人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