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川柏头皮发麻,他刚准备回答,傅怀砚却突然轻笑了声。
“……罢了。”
因为是雨天,天气阴沉,所以政事堂此时也不亮堂,殿中燃了几盏宫灯,几位朝中重臣端坐在下首,上首的位置却空着。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在此刻交谈。
除此以外,殿中还有些其他旁听的世家与官宦,中书舍人在旁记录着今日庭审。
王氏的人挤挤攘攘在殿中站着,面上却又不像全然是畏惧,带着几分紧张,甚至还有几分来路不明的兴奋。
片刻之后,傅怀砚才缓步踏进政事堂,他色有点儿懒散,眼眉恹恹,腕上的手持发出伶仃的声响。
殿外还下着雨,他踏进来的时候,却又实在不像是冒雨赶来的模样,依然是寻常那般疏朗模样。
政事堂的几位重臣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傅怀砚随意地嗯了一声,随后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王氏族亲,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王氏中人被他这一眼瞧得心里发怵。
好像是什么心思都在傅怀砚面前无所遁形。
但是片刻后他们又觉得必然不可能,若是傅怀砚当真知晓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能这般从容不迫?
秽乱宫闱这样的罪名,可实在是谈不上小。
即便他现在是太子殿下,但是一旦这件事被揭露,政事堂这边怎么可能还向着他?
王氏这罪,其实已经证据确凿,并无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了。
在汝州搜出万两黄金是真,私下藏着军械也是真,豢养私兵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迟迟未曾定罪,是因为王氏毕竟是百年世家,又是太后母族,所以才在政事堂庭审,显出对此事的重视。
傅怀砚脚步顿了顿,随后在上首中坐定,手指撑在下颔处,语气散漫道:“开始吧。”
中书舍人一一讲述了王氏之前犯下的罪状。
这些都是已经证据确凿的了,条条都逻辑缜密,没有任何可以驳斥的地方。
是以王氏族亲每听一句,面上都带着些难言的色。
收缴家财,流放三千里。
若是太子处理的话,这件事必然是无可更改。
显帝曾说要保下自己一族,现今,其实也只能搏一搏了。
“罪臣私以为,国事当重于家事。”王氏族长缓缓上前一步,跪在众臣面前,“罪臣自知曾做下一些错事,不敢祈求朝官谅解,但是今日庭审,政事堂在上,罪臣还是有一言要谏。”
王氏族长语速很快,几近没有让旁人打断的余地,一字一句道:“罪臣今日所言,但凡一句有假,王氏一族皆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这句誓言下得很重,上京世家皆有些信奉堪舆,凡事都讲究一个忌讳,若不是当真有把握,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毕竟是断子绝孙,氏族都无以为继的重誓。
政事堂的几位官宦瞧了瞧坐在上首的傅怀砚的色,看着他色有点儿倦怠,好像是对这件事并无多少兴趣的模样。
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王氏现在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多半是傍身的筹码。
但是他们现在想要傍身,却实在是难上加难。
所以众臣也都不知晓这王氏到底想说什么,只是瞧着傅怀砚都没开口,这些老臣彼此之间相望一眼,自然也无人出声。
傅怀砚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手持,垂眼对上王氏族长的视线,唇畔抬起。
“族长有话不妨直说。”他轻描淡写地顿了顿,“孤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国事。”
王氏族长听到傅怀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心中打了个突。
他犹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罪臣今日所谏之事……关乎太子殿下。”
他倏然抬头看向周围重臣,“太子殿下素来有德,关于这点,阖宫上下皆知,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德行有亏,与自己的皇妹有染!”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几位老臣目光在殿中逡巡,却没有人敢落在傅怀砚身上。
傅怀砚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檀珠。
并无任何惊诧的模样。
王氏族长总觉得这件事有变,但是此时他也并无其他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颤声接着道:“太子失德这件事不仅仅是罪臣知晓,太后与圣上也能作为担保。太后与圣上对太子殿下有舔犊之情,心有余地,并未告知与众,但罪臣作为人臣,知晓社稷在上,所以才一直心中惴惴,总觉得对不起先祖,愧怍于天地。所以今日揭发此事,天地在上,太子殿下此举秽乱宫闱,有违人伦,实在是……不堪太子之任!”
“因为与皇妹有私,还将自己的手足六皇子送到慎司监中磋磨,此事容妃家中也可作为佐证。如此色令智昏戕害手足,如何堪当大任!”
整个殿中骤然无声。
若是王氏一人说出此话还好,但是他话中现在前有太后,后有圣上,政事堂内的人大多知晓太子与圣上不睦,但是这件事……
能出现在政事堂内的人物,哪个不是久经宦海的人精,都能瞧得出来,这件事恐怕如王氏所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