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倾阳拨弄她脑后盘起的小丸子,安慰了两句:“这考场好,三班在一楼,你交了卷子立刻往食堂冲,帮我们占个座。综合楼离食堂最远,等我们过去早没位置了。”
谭落咂嘴:“你可真会使唤人……”
她本来不打算去食堂吃饭的,不过,为了报答池倾阳的补课之情,她还是把占座这事记在了心上。
这时,王翠星哭丧着脸,毛毛虫一般蛄蛹到江澈身边:“呐呐呐……江少爷……”
江澈一阵恶寒,抱住自己的手臂狠狠搓了几下:“行行好,别呐,二次元浓度太高了,过敏。”
“呜呜呜……江大少爷,”王翠星罪恶的双手伸向了他的笔袋,“你的笔给我一支吧,我要当护身符。这次成绩要是继续下滑,我爸再也不会给我买手办了!”
“我的笔还能当护身符?”江澈没拦她,由着她挑走了一支。
王翠星把那支笔捧在手里,奉若至宝:“那可不,你的成绩比我好多了。”
江澈看着头脑简单,偶尔会被误认为是学习一般的体育生,实际上此人的成绩稳坐班级前五。
他自己说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毕竟还有人稳坐全年级第一。
所以江澈问:“你怎么不找老池要呢?”
王翠星摇摇头,心有余悸:“不了不了,用他的笔感觉会受到诅咒。”她说着往蒋雪瞄了一眼。
蒋雪这几天心情不好,周身持续散发低气压,满脸写着“别来惹我”四个字。有人关心她,她就说自己忙着准备期中考,精压力很大。
周围热热闹闹地聊着天,蒋雪也不参与,漂亮的红唇紧抿成一条线。自顾自地收好书包,她没和任何人说话,径直离开了。
陆陆续续,江澈和王翠星他们也都走了。将近十点,教室里不剩几个学生,再过半小时,巡楼的保安会来清人。
池倾阳合上书,慢慢打着哈欠,眼尾困出了一丝潮痕。
他抬头一看,前面的女孩子还在埋头苦读。
她绾在脑后的头发都乱了,碎发扫弄着纤细白皙的后颈,她软乎乎的小爪子时不时伸过来,抓两下解痒。
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池倾阳最近没少看见,看不腻,每次都忍不住唇角上扬。
时候不早,他打断谭落的思绪,催了一嘴:“公交线路调整,今晚的末班车是十点,我们该走了。”
“好。”她把明天要用的东西都塞进包里,跟着他离开。
往常池倾阳不会留到这么晚,下楼时,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看到少年单手扶在肩颈处,左右活动了下。
上了公交车,谭落没有坐,而是陪他并排站着。
池倾阳低头问:“干嘛不坐?这么多位置。”
“坐一天了,腰疼,站会儿。”
谭落握紧车里的栏杆,她有话想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她也想找池倾阳要一支笔,至于王翠星说的“可能遭到诅咒”这句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池倾阳可是学,他的笔说不定有魔法,能提高蒙题的准确率。有这种功效,即便受到一点诅咒也无伤大雅。
但是,让她伸手要东西,这实在太难了。
小时候,家里的财政大权被母亲把控,她每次想要母亲给自己买个东西,女人会要求她用其他的东西去交换。
若想教导她有劳有得,这也无可厚非,然而是母亲提出的条件十分苛刻,她根本做不到。
比如,要求她在小学背完初中课文,或是参加奥数比赛拿个金奖什么的。
以至于后来她遇到想要的东西,只会在心里想一想,不再张口索要。
长大后,她经历了更过分的事。
因为谭永德进监狱,初三那一年,谭落都寄宿在亲戚家。
有一次她洗澡,无论怎么调试,洗澡水都调不热。她告诉亲戚,热水器可能坏了。
亲戚给她一个大白眼,责备她每次洗澡都要洗十来分钟,太久,浪费水。洗冷水是为了让她加快速度。
当时是严冬,气温降到了零下。谭落洗了两回冷水澡,喜提发烧。
没办法,她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打扫两百平的房子,做五口人的饭,照顾两个小孩,遛三条狗。
亲戚家的保姆都比她清闲。
她累成这样,图什么呢?
不过是想在冬天洗个热水澡。
看呐,哪怕是最基础的生活保障,她都得用不平等的劳动去交换。
索要和付出是一对连体婴儿。
这种认知早已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了。
一支笔而已,王翠星能坦坦荡荡地和江澈说“给我”,她却做不到。
每个字都像煮熟了似的,烫着舌头,又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