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落阖然向斜前方看去,池倾阳就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
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少年肩膀压着沉甸甸的雪,连头上也戴了一顶雪做的小帽。
他披着挺括的蓝灰色羊绒大衣,天这么冷,他却不乖乖扣好扣子,衣襟大敞,露出李奶奶上周刚织好的那件米白毛衣。
下身是他最近在家常穿的直筒裤,版型利落,纯黑色显得他那双腿更加修长。
这也是李淑芳给他做的,因为他的腿实在太长,不容易买到合适的裤子。
谭落还以为,她看惯了池倾阳这张脸,早就生出了免疫力。
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告诉她,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顶多是看惯了穿校服的池倾阳。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在看雪。
谭落却觉得,是雪都跑来看他。
前面一辆公交车停靠在站口,等待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上车,池倾阳起身去扶她。
3路公交车在它后面排队,等待进站。
趁这个时间,谭落赶紧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打理乱糟糟的头发。
天气干冷,很容易起静电,再加上她的头发越来越长,路上被风来回拨弄,好些发丝都缠在了一起,难以梳整。
她想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纸巾擦不净,又没有湿巾,她直接把水倒在面巾纸上。
折腾了一番,公交车慢腾腾驶进站口,她也成功隐藏好狼狈的自己。
粉饰太平。
谭落想,这是她除去写书法以外,最擅长的事了。
她提前走到后门,公交车停稳,车门才开了一半,她急着把自己挤出去。
心脏扑通乱跳,她拼命装作一副平常的样子,胸口闷得有些难受。
“你刚才,不是有话跟我说?”池倾阳点了点微信界面,“我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谭落果然还是想和他分享:“我也拍了张照片,我发给你吧。”
池倾阳点开大图,满意地笑了,马上长按保存。
他当着谭落的面,把那张照片设成新的手机屏保。
谭落有点不好意思,她来回踩着雪,用随便问问的语气说:“你要上哪去?”
“哪也不去,我在等人。”
大雪天的,谁能让他坐在这等?
谭落下意识猜道:“江澈要来吗?”
池倾阳极快地眯了眯眼,凝着白霜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兀自点点头,眉梢轻挑,像是在说“懂了”。
随即,池倾阳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行,既然你想见他,我叫他过来吃晚饭。”
谭落被他弄懵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在等他。”
“我没等他,我在等船。”他没好气地说。
“船是谁?”
谭落想了一圈,班上没人叫这个,外号也没有。
“船就是船,海上开的船。”
“你刚才还说等人,怎么又变成等船了?”
谭落被他彻底绕晕,有点担心他的病情:“你是不是感冒还没好……净说胡话。哪有人在公交站等船啊?”
她没听懂池倾阳的暗喻。
池倾阳又不傻,他当然知道公交站没有船。
他单纯是坐在这里,等一个他得不到的人,就像等一艘来不了的船。
算了……他喟叹着想,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他视线下移,盯着谭落的左手。
她白皙的手背上擦破了皮,伤口没能及时清洁,染着脏兮兮的血污。
池倾阳霎时紧张起来:“手怎么弄的,摔了?”
雪天路滑,说不准是路上摔了一跤,她衣服上正好也有污痕能印证。
谭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下车时不小心摔的。”
话一出口,她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干巴巴张着嘴,却没了声音。
她想,我又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