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哥哥。那是他。
我很久前,就认识你了吧。罗青烟记不得什么时候第一次见他,记不得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哥哥,记不得什么时候看见他已经那么熟识了,总之,天蒙蒙黑,罗青烟跳下骡子车,看到他,叫,哥哥~这是记忆深处最早最清晰的他的他们的开始,这一年,罗青烟四岁。
定定看她,那人稳了稳,对她点头,转头问姥姥回来这么晚,姥姥说,你小姨小姨夫非让吃二顿饭。小舅打大门口出来,正要怪他们回来太晚,撞上罗青烟一声舅舅,笑笑地应着。
进门见了哥哥见了小舅舅小妗子,罗青烟熟悉又新鲜地这看看那猫猫。
实在太冷,罗青烟老说脚冷,睡前洗了脚,姥姥查看她的靴子,顺手扯出来湿皱不堪的鞋垫丢进清垃圾的铁簸箕——小嘴一瘪,罗青烟抹着眼睛哭起来,那是俺奶奶给俺做的……
裁鞋面、鞋帮里絮棉花、上鞋底,整双鞋都是母亲做的,里面的鞋垫是奶奶做的,在奶奶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照顾中,这鞋垫算是一件。
灯泡下,记忆那么昏黄,罗青烟坐在椅子上,因为人微个儿小,她小腿悬空悠在椅子俩前腿儿间的门脸,她的靴子放在炉边儿烘干,换上了大舅家借来的表姐的旧靴子,脚丫仍是够不着地面,脚丫仍是离地面半个椅子腿儿高,因为哭得认真,她坐在那里摇摇欲坠,她的鞋垫儿被姥姥扔了,她是想,拆洗烘干后还是能垫鞋的,她是没想到姥姥问都没问她,扯了就丢掉,她还想,这是我奶奶做的,奶奶几乎不管不照顾她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爱心啊……她就委屈哭了……她呜呜哭的时候,他就坐在炕沿儿上,不说话,看她,姥爷就数落姥姥,你给她扔了干嘛,姥姥就酸她,你奶奶亲,你奶奶亲你小时候到学会走路都没抱过你……她更是哭抽抽了,小时候的事儿她不记得了,她四岁了,奶奶给她亲手做了一双絮棉花的鞋垫儿她就记住了,她觉得就这么丢了没法儿给奶奶交代,奶奶问起来怎么办哪。
姥姥酸归酸她,手上活儿不停,睡觉前给她做了双新的干暖厚实的棉鞋垫儿,她哭累了,记忆就关灯了……
早上,睁开眼看见身旁瞅着自己的少年,她羞答答叫哥哥。
昨夜如梦,今早他就在她醒来的右手边躺着看她,清醒地,真真儿地。
如果说望着清晨踏着晨雾离去的哥哥而不能跟去让她沮丧,那么,甫一从茅房里大号完迎来的大舅家小表姐和二舅家的大表哥二表哥给她带来了雀跃!他们找她玩,他们也没开始上小学,也没开始上育红班,小表姐和她同岁大她两个半月,大表哥大她两岁,二表哥大她一岁,他们说要不带她去哥哥的小学里玩吧,她担心学校不开门,万一不让他们进呢,罗青烟是知道她所在村的村小学就不让校外人员随便进门的。表哥们说没关系,他们村小学看门的让他们进去的。于是跟姥姥报备出去玩,一行几人,迈着小胳膊小腿儿奔向哥哥。哥哥的小学在岗坡,地势比沟里小河附近住的姥姥家高出两房深。哥哥小学的房子比较旧,比较光秃,他们到学校里后,轻手轻脚在一个个教室不远处晃悠,表哥给她介绍一年级在哪里,二年级直到五年级都在哪里,罗青烟不关心每个年级在哪里,罗青烟只想知道哥哥在哪个年级哪个班里,眼睛瞟来瞟去,哥哥,你在哪个班里?
两位表哥东道主的身份十足,给她介绍这那,她无可无不可听着,眼睛瞟着,哥哥在哪个屋里呢?
下课钟声响起时,罗青烟支起耳朵,两眼乱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