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老师的丑闻爆出来,你有可能就被学校控告侵入建筑罪,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你知道吗?」
其中一名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警员,对罗世杰耳提面命一大堆可能的后果,警告他这样真的太衝动。最后像是做做纪录而已,并没有多问些什么,两名警员就离开了。
罗世杰躺回床上滑手机,昨天拿到手机后他就立刻和王以茜联络。
传给王以茜的讯息依旧没有任何回音,打电话也都无消无息,所有疑问都像是丢进池子里的石头一样没有回声。或许她现在也很不安吧?但她似乎已经被社工单位照顾,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才对。
他拿起手机,又尝试打了电话给王以茜,依旧是关机状态。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想直接问她,要是他现在不用住院,他就会像之前一样直接去找她。他掛上电话,无能为力的烦闷感让他将手机扔在床上。
这时门帘被微微拉开,陈卉均挨着帘子探出头,手上还拿着一束花。
「老师,你怎么有空来?」
「听到你醒了,把事情忙完就过来啦。」陈卉均将花束摆在一旁,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没事吧?」
「现在很好,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头有点晕。」
隔壁床的收音机拨放着卖药的电台广播,还伴随着信号不稳的吵杂声,罗世杰已经听了一个早上而感到烦闷。
「我们去外面聊吧,想要出去晒个太阳。」
罗世杰推着点滴架,和陈卉均一起搭电梯下楼。已经好几天没有尽情活动,加上手术过后的疲惫感,罗世杰光是下楼就已经筋疲力尽,正好在电梯不远处、一个可以看到外面景色的大落地窗旁有一个小门能够到户外的广场。
陈卉均帮他推开门,好让他可以顺利滑着点滴架走出去。自然的暖风吹拂在脸上,感觉比冷气的冷风好太多了。罗世杰甩甩手让冰凉的手恢復血液循环,现在贫血的他比以前更加怕冷。
有很多病人在户外晒太阳,和家人聊天。罗世杰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过客,不小心放空了思绪。
陈卉均先打破了沉默:「我当时听到其他老师在说有人闯进教室时,我还怀疑是不是你,结果赶到现场的时候你已经倒在地上了……」
「因为我当时太气了,伤口比我预想来的深。」罗世杰苦笑,「要进去威胁别人,结果最后却晕倒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也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和即将公开的事情做连结,但你这么做真的太危险了。」
「挑在和老师会面之后做这件事,真的很抱歉。」
「你就这么不相信大人吗?」
「其他人我确实不相信……虽然我相信老师,但我真的很害怕会失败,或是害老师遭殃。」
「好歹我也是有直接管道的,我先生就是记者喔,这次就是靠他才能这么快就曝光。」
罗世杰愣着,脸上似乎写着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心想,难怪陈卉均当时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
「不过就算告诉你这件事、让你更加放心,你还是会想要闯进去吧?」
「应该是吧。」罗世杰歪头。
「如果是我啊,应该也会闯进去大闹一番,所以我也没资格说你这样不对。」陈卉均笑着说,酒窝也跟着浮现。「以茜她和社工一起来找我,老实说很惊讶,我以为她不怎么信任我。因为有她的帮忙,蒋老师的事情闹得比想像中大,现在正在调查其他受害者的状况,其中有之前给你看的那些资料里的学生。你爸妈今天也在处理世瓔的部分,因为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应该不排除会进行提告,这你知道吧?」
「他们有和我讨论。」
「总之目前都进行的很顺利,之后就交给大人吧!你也辛苦了,趁现在好好休息。」
「那个……王以茜她目前怎么样了?」
「现在有社工在照顾她,也会注意她的精状况,没事的。」
罗世杰垂下肩膀,放心地吐了口气,却同时感到很矛盾。「我觉得很怪,明明她也是害我妹妹感到痛苦的人,我也没有想要原谅她,但还是很担心她的状况。」
「你会担心她,是基于你善良的本能,这是两种不一样的立场。她虽然是受害者,但也算是加害者之一,会让你觉得矛盾我觉得也是正常的,不用觉得怪。」
第一次有人说他善良,通常这个形容词都是用在世瓔身上,他假装了解似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和世瓔真的很像呢。」
「怎么说?」
「因为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人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这么觉得了,又都很有正义感,怎么说呢……都是很纯粹的孩子。」
「可是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几个月前的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虽然身为辅导老师,应该要相信所有人都有改变的机会,但我其实觉得人的本质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觉得那只是找到原本的自己而已。你觉得呢?」
「原本的自己吗……?」
陈卉均望向罗世杰,但同时他只感到茫然。
世瓔的离开,不是让他改变,而是找回原本的自己吗?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这么想之后,好像又更接近世瓔一点。
他总是觉得自己和她天差地远,甚至把自己归类在比较负面的那一方,就算从人生的歧途上走回正轨,这个想法从来没有消失过。
之后为了改过自新,开始专注在课业,以为全力投身在这里面,就可以变成更好的人。每天念书、补习,以忙于课业为藉口,却忽视了身边的一切,甚至是自己。
罗世杰觉得好讽刺啊,为什么非得到这样的境地,他才看清楚这件事。
但也因为世瓔的死,驱使他做了一连串之前不可能会去做的事,让过去彷彿一直过着漂浮的生活,才终于踏实在地板上,才真真实实感到活着。
世瓔给的所有的痛刻在身上、刻在心里,将包裹在身上的硬壳和武装全部销毁,崭露真实的自己。
或许这是世瓔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罗世杰看着双手,像是抓住什么似的紧握,肩膀瑟缩起来,内心无处可去的不甘心和无能为力只能转换成泪水。
陈卉均与炙热的阳光从背后拥抱着他,罗世杰的内心终于感觉的到久违的温暖。世瓔、爸爸妈妈、张德皓……想着大家的脸庞,不停流窜在胸口的暖流就越发强烈。
世瓔啊。他在内心呼喊着。
在你身边有好多爱你的人喔,大家给你的爱绝对比恶意多很多很多。
不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