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的容衍和之前判若两人,景泰蓝编了个身份,叫他一声阿父,他便真护着他,几次三番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松手,只是容衍腿伤加上旧毒复发,昏迷的时候居多,他们辗转被卖了不知几手,直到在鹿鸣镇遇到宁长风。
那是小小年纪的他至暗人生中倏忽照进的光。
纵使景泰蓝此刻怕得恨不能转头就跑,也焦急不已地哭道:“再不藏起来阿爹就要出来了!”
*
谢绝知府和守备,宁长风走出江府大门,从老管家口中得知容衍赶着马车去巷子里了。
他顺着老管家指的方向走去,一眼就看到蹲在墙根底下抓蛐蛐的景泰蓝。
“你阿父呢?”他替景泰蓝拍了拍身上的土,问道。
景泰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指着巷子出口道:“马生病了,阿父去换马了。”
宁长风心中升起一丝疑窦。
马是他亲自去马行挑的,才走了三十里路,怎么会突然生病?
他牵起景泰蓝的手:“走,我们去找他。”
谁知掌中的小手反而往后缩了缩,宁长风回头看他,语气疑惑:“怎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巷子尽头传来马车辘辘的声响,景泰蓝高兴得连忙一指:“阿父回来啦!”
容衍赶着马车来到近前,朝他伸出手,含笑看他:“久等了。”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宁长风动了动鼻子,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握住容衍的手,借力跃上马车,然后把景泰蓝也抱了上来,淡淡道:“以后别把孩子一个人落在巷子里。”
容衍一怔,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马车载着三人渐渐离开,不知过了多久,江府内墙根底下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哪个杀千刀往我院里抛尸!”
……
三人返程路上一派轻松,遇到城镇便进去玩上一日,回到鹿鸣镇时已是半月之后了。
张生华不顾张掌柜的挽留,执意辞去在回春医馆坐诊的差事,脚步轻松地往家走。
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执缰那人一身玉色长衫,发冠高束,眉目如画,正侧着脸和车头上坐着的人说话,唇角笑意明媚。
不是容衍和宁长风两口子还能是谁?
“宁哥儿!容兄!”
不等他打招呼,两人就已注意到了他,从车上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外面等着,快进来!”张生华打开门,朝院子里喊道:“婉玉,宁哥儿两口子来了。”
宁长风忙道:“刚回来,没等多久,你信中提到喜得千金,这不我们来看看侄女。”
他边说边把府城买来的礼物送给张生华,这时,张婉玉抱着襁褓从房里出来,见到完好站着的容衍先是一怔,眼底浮过惊艳,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笑道:“进来屋里坐。”
“容公子龙章凤姿,如今去了伤病,那真真是仙似的人物,倒叫我们不知怎么招待了。”
屋内,张生华给二位沏了杯茶,半真半假地说道。
茶是粗茶,入口有些发涩发苦,容衍却未表现半分,端起茶杯一饮而下,笑道:“张大夫说笑了。没有你和长风我还是那个躺在墙角等着被买卖的废人,景泰蓝更不知会做了哪家地主的家奴,谈何今日?”
张生华定定看了他半晌,容衍不闪不避,落落大方地回视。
突然张生华笑了,这笑容真切许多,只见他朝宁长风一眨眼,道:“先前是我想错了,你这夫君是个重情义之人。”
容衍面不改色,捏住茶杯的手指却紧了紧,听得宁长风声调高了些,语气都是上扬的:“那是,我看中的猎物没一个走眼过。”
他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宁长风已经聊起来了。
面对外人时宁长风总表现得沉默寡言,又因着硬朗的五官往往被误会成一脸凶相,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健谈一些。
容衍离开堂屋,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他离开后,张生华说了自己已经辞掉差事准备去游医的事。
宁长风沉吟道:“孩子还这么小,你真想好了?”
张生华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如今这些医馆药堂哪管百姓死活,听闻要求和都使劲囤药材,他们宁可囤积在仓库里的药材被虫咬烂,被老鼠糟蹋也不愿意拿出来贱卖……每每看到那些来求医问药的百姓因高昂的药费而离开时,我良心都不好受。”
“行医治病做成了生意,岂不可笑?”
“只是苦了婉玉和孩子,要跟着我四处颠簸了。”
……
“我不苦,夫君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我和小汤圆跟随他就是了。”院外,张婉玉坐在石凳上,边逗着怀里的女儿边说道。
她是典型的南方女人长相,眉眼温柔,笑起来像微起涟漪的湖水。
一直趴在旁边巴巴望着的景泰蓝激动得直拍手:“妹妹笑了,好可爱。”
张婉玉弯下身,把襁褓凑得更近了些,温柔道:“小汤圆在和哥哥打招呼呢。”
景泰蓝激动得小脸通红,哒哒哒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手心里攥了颗松子糖:“这个给妹妹吃,当是见面礼吧。”